※※※※※※※※※※※※※※※※※※※※※※※※※※※※※※※※·-· ※                               |留| ※        ≡≡≡ 新 ≡ 语 ≡ 丝 ≡≡≡      |学| ※          (NEW THREADS)        |生| ※                               |文| ※       2000/12(留学生文学奖增刊之三)     |学| ※            一九九四年二月创刊          |奖|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科 ※ ※ 普等方面稿件,目前设四个固定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 ※ ※ 露集】(诗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科普知识小品 ※ ※ )和【网萃】(个人或专题选集)。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 ※ ※ 版专题增刊。十二月增刊《留学生文学奖》于十二月二十五日陆续出版。※ ※                                 ※ ※   本刊家页国际版:www.xys.org           ※ ※       国内版:www.xys2.org          ※ ※            ◆赞◆助◆单◆位◆            ※ ※   汉林网上书城:www.hanlin.com         ※ ※   PSI留学生服务公司:www.psiservice.com ※ ※   中国店:www.chinastore.com        ※ ※                                 ※ ※※※※※※※※※※※※※※※※※※※※※※※※※※※※※※※※※※※ 柳 蝉:薛布的故事 柳 花:柴禾与木威 ∽∽∽∽∽∽∽∽∽∽∽∽∽∽∽∽∽∽∽∽∽∽∽∽∽∽∽∽∽∽∽∽∽∽∽ ◆              薛布的故事                ·柳 蝉·                 第一章   薛布这个女孩子,五官分开来看,都不算出色,单眼皮,塌鼻梁,一张嘴长 得还可以,小小的,端端正正。这样的眼嘴鼻子放在一起,倒不难看了,雪一样 的白的皮肤一衬,也衬出几分姿色来。由于眼睛小,嘴角往上翘,看上去总是眯 眯地似笑非笑,站在人面前,身材细高细高,自我感觉自然十分良好。   在中国的时候,满街美女如云,薛布也许还不够格加入美人队伍,关健这些 美人儿要么在国内傍了大款,要么被港商台商包成二奶,要么被留学生邮购来美 国做了陪读夫人或者干脆直接找个绿卡或公民移民美国,总之美人儿一般名花早 早的就有了主,使得薛布这个独身一人来美国读博士的长相端正的女孩子就显得 有点真正的美若天仙起来。   薛布大学毕业后赶上考研热,很顺利地考上了本系的研究生。在读研究生期 间,有一个美国教授来访,薛布英文在系里是数一数二的,在教授做报告的时候 现场翻译,教授十分惊叹在中国有这样说得一口流利美国英语的女孩子,问了三 四遍:“你的英语是谁教的的?”薛布只是笑笑:“自己听广播学的。”接下来 又陪教授游览,薛布特地去图书馆查了本地的英文旅游书,具有专业导游水平, 教授更增了几分好感。在教授临走时,薛布提出想去美国留学,但缺个担保人, 教授竟一口应了,于是她便开始忙着考托福,GRE,第一次考得很差,就进了 培训班。从培训班出来,她成了一个考试机器,一下子就提高了成绩。这年头中 国学生人人都进培训班,把个托福GRE越考越高。外国人也习惯了,见到成绩 低一点的,材料肯定就被扔在一边了。薛布虽然没有考到满分,进不了一流学校, 二三流的还是绰绰有余了。   薛布在上大学时,因为长得漂亮,被系里的一个姓唐的年轻教授看上。大学 女生找对象,由于分配和保送研究生事关重大,年轻教师是她们的首选,当然也 有那些成绩很差的没希望的女生去歌厅做小姐傍上大款的。薛布是看不起那些小 鸡的,虽然她们整天穿金戴银的很得意,大部份还不是当二奶的命。唐教授在专 业上是个小天才,三十二岁被提为正教授,博士生导师,非常正统的一个人。薛 布在大学期间,有唐教授开小灶,成绩总是全年级第一。学校多次想派唐教授出 国,可惜唐教授亏就亏在英语口语上,读是一点问题没有,说是一句也说不了。 这要怪他的在农村自学成材的启蒙老师,发音奇怪无比,听上去不象英语,倒象 湖南土话。唐教授上大学以后,成为全班的笑料,从此落下一个病根,再也不敢 开口了。这使得他错过了很多出国机会。现在看着女朋友要出国,不免着急起来, 提出来先结婚。薛布留了一个心眼,跟他约定先去看看,如果好的话一年后回来 结婚一起出去。如果不好一年后回来结婚就不再去了。其实她很担心唐教授的英 文,在国内还能当个大学教授,到了美国后他能干什么呢?去餐馆洗碗吗?   薛布没有等到研究生毕业就上了飞机,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她长这么大, 二十三岁,根本就没有出过这个区。她有个大她一岁,得了先天性心脏病的姐姐 薛织,生下来嘴唇乌青的,医生总说活不了了,一直在家养着,二十四年来也没 有死,倒使家人耽了二十四年的心。连累薛布都被父母看在家里,一来陪姐姐, 二来有一个女儿在家等死,另一个女儿就紧紧抓住不敢放手了。没想到这一步迈 远了,薛布临走时,心酸酸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姐姐。病姐姐在家,父母 一时也离不开,唐教授送去机场一路上闷闷不乐的。几年来这一对总在一起搞学 问,少了儿女情长,一下子要走了,有点恋恋不舍起来。又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面,临上飞机前,唐教授突然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死死抱住薛布不肯松手。 薛布怕赶不上飞机,狠狠地推开他夺路走了。办完一切手续还有一个小时飞机才 起飞,她又后悔起来,想出去再会会他,却不让出去了。   上飞机后,脑子就开始麻木了,不知道是干什么去的。没有了父母战战惊惊 的目光,没有了薛织乌青的嘴唇,没有了唐教授在学业上的护驾,她突然害怕起 来,仿佛生来就有的东西一下子被剥掉了,身上光光的,被一只巨手拎起,再放 下来时,已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对一群完全陌生的人。   在纽约进关时,她根本没有出国的感觉。这么多中国人排队,探亲的,陪读 的,上学的,各种年龄都有,有点象小时候在菜场排队买螃蟹。爸爸是推销员, 长年出差在外,妈妈是个纺织女工,三班倒,家里又有一个病重的女儿,一个九 十岁的老母亲。薛布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妈妈厂里的同事买回全家的食物。排队 买豆腐,排队买带鱼。最长一次是排队买螃蟹,排了整整一下午。她恨死了排队, 没想到逃到美国,碰到的第一件事还是排队。   不知道排了多久才轮到她,倒比别人都快些,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就过关了。 又转了下一班飞机,飞了四小时,才到目的地。昏昏沉沉下了飞机,拖了两只沉 重的,断了带子的大箱子。她甚至不知道该往哪去,只得跟着人群走。不多远看 到出口处一个很可爱的男生,个头有一米八,一脸的帅气,举着一面写了“薛布” 的纸牌。薛布走上前去,他立刻说:“我叫夏宁,是学生会派来接你的。你一定 是薛布。我老远看见你,就想:不会运气这么好吧,接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我 们这里一来女生,大家就抢着来接,一来男生,大家就互相推。这次我求了半天, 他们才看在我刚买车的份上,让我过开一小时高速的车瘾。运气真是太好了,你 是我们这里接到的最漂亮的女生。”   薛布满身的疲惫和满心的恐怖被他这一句“最漂亮的女生”冲得烟消云散, 一路上,夏宁神采飞扬,和她大聊特聊。开了一个小时车,到达学生会安排的临 时住处时,薛布差不多认识了所有的中国学生。谁和谁同居,谁和谁私奔,谁和 谁离婚,谁和谁有怪癖,绝不能考虑做室友。   夏宁离开时说:“以后要用车就来找我。”薛布看了一下他的车,红色的一 辆小车,看上去还不算太旧,大概是为了找女朋友买的。不知道是什么牌子。   薛布在一对留学生夫妇家的客厅里住了一星期,男的陈文云是本系的一个同 学,擅丹青,这里没什么人会画,他就成了画家。女的叫小林,在餐馆里打工, 有个四岁的儿子在国内没有带来。这家人因为太太打工,生活条件还不错,陈文 云常常画了画送给导师,很得导师喜欢。小林的收入颇丰,据说跟小教授刨去税 的工资差不多。小林有一辆新的白色马自达323,坐进去后感觉就是不一样。 只是小林象祥林嫂一样常常抹眼泪想儿子,她走的时候儿子才一岁,本来说好一 年之内接出来,为了快速奔小康,舍不得餐馆的小费,已经拖了三年。她一哭就 骂陈文云,说他没见过儿子,没感情,接着就开始骂起一个“臭婊子”,勾引了 文云,要不是她来得快,管得紧,连丈夫也没了。   这家人生活虽然过得不错,但三天两头小林的祥林嫂情结就要发作一次,薛 布倒有点同情陈文云了。陈文云非常热心,带着薛布在系里转了很多地方,引见 了很多教授。在文云的帮助下,梅尔教授接受了薛布。梅尔是系主任,也算本地 的一个小权威。薛布总算心满意足,找到一个好教授,意味着留美生涯成功了一 半。   一天中午,薛布在学生中心看到陈文云和一个女的在一起吃午饭。大概这就 是那个臭婊子了。她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文云倒主动叫住她,给她介 绍:“认识一下,这是英语系的封美月,这是我们系刚来的薛布。”薛布仔细打 量了一下封美月,老老黑黑瘦瘦,远不如小林漂亮。封美月被薛布盯着,很大方 地一笑:“我是他的二奶,没有大奶漂亮吧?”薛布没想到她那么直接,愣住了。 美月拉她坐下:“我请你吃午饭,你帮我瞒着大奶。”一顿饭吃下来,薛布对美 月顿生好感,这样充满活力的“臭婊子”,确实比家里那个祥林嫂可爱多了。   薛布在学校里撕了很多广告,终于找到一个印度人做室友。夏宁来帮她搬家, 又帮她捡了一张床,带她去买旧货。二十块钱买了一张书桌,三块钱买了一个小 书架,一个家就很像样了。买菜自然又是找夏宁。夏宁自打接了薛布,被这天上 掉下来的林妹妹冲昏了头脑,整天乐滋滋的象走了桃花运一样,弄得其他单身的 中国同学嫉妒不已。当初要不是看在这小子刚买车的份上,论资格怎么也轮不到 他去接女生。   有一天薛布请夏宁吃饭以示感谢多日的照顾,夏宁在吃了美人做的美味佳肴 后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突然抱住薛布想吻她。薛布一把推开他:“你别这样,我 是有男朋友的,我准备明年回国跟他结婚呢。”   夏宁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男孩,被薛布这贞女形像吓得落荒而逃,郁郁寡 欢了多日。那些原本嫉妒他的男生们暗自庆幸,从此薛布贞女名声在外,没有人 敢惹了。                 第二章   薛布对此事深深后悔。半年不到,唐教授的形像渐渐淡忘,国际长途又打不 起,而“夏宁事件”留下的阴影使她成了一个没人理的“冰美人”。薛布甚至一 度怀疑自己的魅力,每天在镜中顾影自怜。女孩子一旦缺了男孩子围在身边转, 就大大的不好玩了。   眼见那些长得不怎么样的女孩们个个有了护花使者,而自己买菜都成问题。 薛布因为没有专车接送,不得不早早买了一部八百美金的老爷车。每天轰隆隆地 开来开去,倒成了最早会开车的女生。   一个星期天,薛布正在家里孤独得发慌,突然有人按门铃。薛布开门后大吃 一惊,门口站的这位不速之客,她认得他,他可不一定认得她。他开门见山说从 侄子那里看到薛布寄去的圣诞卡,地址正好是他要访问的城市,就要了地址找来 了。薛布记得那张卡,是用自己一张美得惊人的照片做成的,照片上的薛布,穿 着一件碎花旗袍,化了浓桩。   薛布有一点受宠若惊,他是国内一个名牌大学的英语系系主任,一个有名的 托福班的主办人。正巧是薛布一个大学同学的叔叔。   薛布第一次托福只考了五百二十七分,不够竞争力,决定去托福班深造时, 名额已满,就去求那个对薛布很有意思的侄子帮忙,侄子二话没说,领着去系主 任办公室见了叔叔,这件事最后是办成了,薛布第二次就考到六百分,说起来能 拿到奖学金到美国来留学,这位系主任立了大功呢。   系主任当然不记得当年那个黄毛丫头。薛布正处于没有男人理睬的孤独期, 见到有老乡来访欣喜异常,何况又是在国内有声望的教授呢。也算听过他的课, 是自己的老师。   薛布是一个聪明的女孩,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两个人坐在客厅里聊了一下 午。吃晚饭时,薛布随便炒了两个菜,系主任吃了赞不绝口,其实薛布厨艺倒不 是很精。但凡一个男人对一个厨艺不精的女人大加称赞时,爱情大概就静悄悄地 开始了。   吃完晚饭,薛布说:“黄老师,我听过您的托福课,讲得相当好。但我没有 听您的话。我的英文词汇量不够多,当初您强调背单词,我偷懒没背,现在到美 国吃了苦头了。您在这里,能不能教我?”   黄老师正想找借口与薛布长期来往,赶忙一口答应了,薛布也很高兴,在国 内,黄老师也是个人物,岂是一个普通女学生轻易见上一面的,到了美国大家平 等了,薛布的奖学金有九百块,黄老师是公派的学者,国家只给他四百块钱生活 费,好在这边学校给他租了房子,否则在这个房租贵得吓人的城市能不能生存还 是问题。   这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在这异国它乡,远离亲人的地方走到一起来了,黄老 师知识渊博,幽默健谈,具有成熟男人的魅力。薛布崇拜得五体投地。渐渐地, 薛布下课后,先在图书馆看书,如果不是英文,那些专业课是很容易应付过去的。 到了五点多钟,黄老师下班了,薛布便从图书馆直接去黄老师家,做晚饭,两个 人一块儿吃了,坐在沙发上看一会儿电视。薛布一开始根本听不懂,黄老师耐心 地给她解释,慢慢的就懂了。看懂了电视,薛布听课就容易多了。看完电视,薛 布拿出专业书,很多生物的专业词汇黄老师也不熟悉,帮着查字典,边查边说: “薛布,回国我可以翻译生物专业书了,这还要谢谢你这个小丫头呢。”薛布说: “要不是您,我听课都成问题。”   看完专业书,两个人又坐到沙发上,黄老师订了很多杂志,俩人合看一本, 坐得很近,薛布身上散发出的少女特有的清香熏得黄老师几乎透不过气来。有一 天,正看着杂志,黄老师忍不住凑着薛布的脖子闻了一下:“你用的什么香水, 这么香?”薛布不好意思地说:“哪有钱买香水,我男朋友也说过我有香味。”   说到这里,才想起来几乎忘了这个远在大洋彼岸,英语极差,等着自己回国 结婚的唐教授。   黄老师说:“你这个香我有点受不了了。”嘴已在薛布的脖子上,轻轻地吻 了一下。   薛布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的吻已移到她的嘴上。薛布很久没有被人吻过, 头一下子就晕了。黄老师是个有经验的男人,薛布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以前唐 教授吻起来,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异乡的孤独使薛布有一种想和黄老师相依为命 的强烈愿望。   吻着吻着,黄老师的手就不安分了,伸进薛布的衣服里,解开内衣扣子,摸 到薛布小小的乳房,与成熟妇人的乳房比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他想象乳头一定 是粉红色的,于是干脆解开上衣,果然是粉粉的,煞是可爱,现在还能碰到这样 清纯的女孩?薛布嘴里说:“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我有男朋友。”心里已是一 千个,一万个愿意。黄老师翻过身,压到薛布身上,薛布感觉一阵刺痛,“好 痛。”黄老师心里一暖,难道她还是个处女?“不怕,我轻轻的。”   只是一瞬间,薛布就完成了从女孩子到女人的转变,原来做为一个女人是那 样的美妙,其实女孩子和女人的区别主要的不是那层膜,而是女孩子一旦偷尝了 禁果,变成了女人,就有可能会乐此不疲,放荡不羁。   黄老师用一张白纸,为薛布做了清洁,薛布傻兮兮地问:“我有没有见红?” 黄老师温柔地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有。”   薛布晚上没有回家,在黄老师的床上,度过了此生最销魂的一夜。   这才知道五十岁的男人仍然可以强过二三十岁的男孩子,薛布甚至怀疑,唐 教授交往多年碰也没碰过她,会不会是个同性恋。   薛布现在离不开黄老师了,她很认真地爱上了黄老师,如果黄老师肯离婚, 留在美国,她会毫不犹豫嫁给他,做永久夫妻。可黄老师是在国内有身份的人, 要他放弃在国内的地位,恐怕比放弃他的婚姻要难得多。   既然做永久夫妻无望,就做露水夫妻吧。薛布很少回自己的公寓,幸亏室友 是个印度人,免了闲言碎语。两个人俨然一对恩爱的老夫少妻,过起了与世隔绝, 幸福美满的小日子。   转眼黄老师归期将至,薛布开始骚动不安,明知黄老师留下是不可能的,还 是要闹一闹,正好是暑假,薛布天天缠着黄老师,无非嚷些“你不要回去,我 离不开你”之类老调调。同时还要陪黄老师去采购回国的礼物,她亲自挑了两 件衣服,送给黄师母和黄小姐。为黄老师整理行装,开着自己的老爷破车送黄老 师去机场,在黄老师再三叮咛不得联络下,哭哭啼啼结束了这段恋情。   很长时间,薛布都打不起精神来,她这才知道自己真的爱上了黄老师,而相 思病真的是一种病,茶饭不思,委蘼不振,对一切都没有兴趣。功课一落千丈, 可是她孤身一人在这里,这样倒下来,怎对得起父老乡亲?   封美月成了薛布的知己,也许同为二奶,同病相怜。薛布有一次问美月: “为什么心甘情愿当二奶?以你的条件,找个人嫁也不是难事。”   美月说:“只要曾经拥有,不在乎朝夕相处。”                 第三章   薛布眼看着就要倒下,跟封美月进城去参加五所大学联合举办的一次春节晚 会又提起了她的精神。她花十块钱买了一张春节晚会门票,吃了一顿饭。吃完饭 举行抽奖。薛布一下子抽到了二等奖,一只四十块钱的小烤箱。薛布租的公寓的 烤箱一直是坏的,她早就想买一只。这只飞来的烤箱使她兴奋异常,尽情地在晚 会上大跳迪斯科。她自创的舞姿吸引了不少不知道是已婚还是未婚的男士,一时 间抢着请她跳舞的人在她身边围了一群。薛布在那一刻彻底地走出了相思病的阴 影,重新拾起了信心,只是面对这一群乱七八糟的男人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属于她 的。在一片混乱之中一个黑黑的乡里乡气的男孩子给她端来一杯咖啡。薛布正跳 得口干舌燥的,于是停了跳舞,喝了这杯在关键时刻走进她的生活的咖啡。喝咖 啡的时候顺便和这个不起眼的男孩子聊了一会儿天。留学生聊天无非是国内哪里 毕业的,在美国读哪个学校,什么专业。薛布一聊天才知道这个看上去不是很顺 眼的男孩子原来了不起得很,国内是四大名校之一,美国也是长春藤名校的最热 门的电脑专业。一听到长春藤薛布倒吸了一口气,顿时对这个男孩子有了好感。   薛布立刻大大方方地说:“一起跳舞吧。”   “对不起,我不会跳舞。”   “九十年代还有不会跳舞的?我教你。”   不由分说拉了他下场,谁知这个男孩子笨手笨脚,不可教也。   “那我自己再跳一会儿。”薛布又下场了。这回是一人独舞,好像要专门讨 好那男孩子。   薛布过足瘾,想回家了:“嗨,再见,太远了,我没开车过来,我得搭同学 车回家了,不然太晚了搭不到车。”   “我送你回家吧。”   太好了,等的就是这句话。薛布赶忙找到美月,打了声招呼。美月看到有男 孩子送薛布回家,笑着眨了一下眼睛,对她竖了一个V。   薛布住在一小时以外的一个小大学镇,两个人一路上聊天,聊得还很投机。 等开到薛布的公寓,真是很晚了,薛布想请这个至今还不知姓名的男孩子进去坐 一回儿,却不好意思开口,再说他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对了,说了半天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王俊秀,你呢?”为什么要叫俊秀呢,既不俊也不秀嘛。   “我叫薛布。”   “你的名字好特别,再见了。”   “再见。”薛布是非常希望两人在交换名字后可以交换一下电话号码,可惜 王俊秀并没有进行这一不可少的关键步骤,怎么再见呢?   回家以后,薛布看到书桌上和黄老师的合影,赶紧收了压在箱底,还好没让 他进来。   一整星期,薛布都在想王俊秀,这个优秀的男孩子还是不要错过的好,虽说 是农村出来的,可这年头有哪个出色的男孩子不是农村出来的呢?就怕他在农村 早娶了老婆,所以连电话号码,也不肯留。不过电话号码好找,薛布第二天就查 到了,就是放不下面子主动打电话给他。                 第四章   星期五,薛布做完实验,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想到自己在这里名声不 好,为了和黄老师那段没有结局的爱情,跟中国同学基本上没有来往,找男朋友 没有希望了。   那个可爱的夏宁早已跟一个台湾来的有钱女孩公开同居了。其他已婚未婚单 身在此的人也基本上很快就自由组合成一对一对的。只有自己到了周末无处可去, 真是悲哀。好不容易碰到一个黑小子,却不知道打个电话来,活生生断了联系。 正想着心事,远远地看见一个人等在门口,分明就是那个黑小子嘛。王俊秀羞涩 地迎上前来,说:“我忘了问你的电话号码,所以也没办法给你打电话。这个周 末我们学校有音乐会,我想请你去听,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薛布心想,这人怎么这么笨,电话号码可以查的嘛,开一个小时车跑过来, 碰不到怎么办?我没空怎么办?   “正好我没什么事,去就去吧。”   “那我明天晚上来接你。”   “大老远跑来,有空进去坐坐。”   这才请了王俊秀进门,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闲聊,年轻男女有意吸引对方,这 种闲聊就变成了吹捧自己,两人从哲学聊到文学,从唐诗聊到宋词,又从记忆中 的趣味数学一百题中挑出几道进行了一番智力测验,以确定双方智商都不是很低。 没有多久,就聊出一对天下无双的才子才女。聊到九点,才想起还没有吃晚饭, 看看才子王俊秀并没有出去吃饭的意思,才女薛布决定再展厨艺。   薛布搬出哄黄老师的老套套,无非是虾仁炒蛋,清蒸龙蜊,肉圆粉丝汤。王 俊秀不知道平时是怎么解决吃饭问题,这一顿吃得满意之极,赞不绝口,把才华 横溢的薛布当成是天女下凡。   吃完饭就很晚了,想到王俊秀明天还要开车再来,薛布有意留他在客厅过一 夜,女孩子不好意思开口,加上还有个印度室友,有一点不方便。两人依依不舍 道了别。   第二天中午,王俊秀来接了薛布进城,王俊秀住学校宿舍,小小的里外两间, 倒是没有室友。薛布很久没进城逛街,在城里兴致勃勃地逛了一下午,试穿了很 多衣服,戴了很多顶帽子。王俊秀有一架高级相机,跟在薛布后面拍了一下午美 人照。   “你戴帽子太好看了。”   “是吗?应该去做帽子模特儿。”   拍完照王俊秀请薛布在中国饭店吃了饭,两人赶着去听音乐会。   其实薛布对音乐是一窍不通,只好装出一副很投入的样子,她也不相信王俊 秀这个农村出来的小子能有什么音乐修养。听音乐会对他们来说简直是装高深, 扮高雅,活受罪。   音乐没有听懂,却培养出一种浪漫气氛。两个人还想再厮守一天,王俊秀提 出请薛布在他的陋室凑乎住一夜,薛布正求之不得,立刻答应,希望有一个浪漫 之夜。                 第五章   王俊秀拿出一套睡衣:“这是新的,你凑乎着穿一下吧。”   薛布拿着这套男人睡衣进了浴室,冲了澡出来,王俊秀已不知从什么地方拖 出一张折叠床,搭在外间,看来他今夜要当君子了。   这套稍有点宽大的睡衣穿在薛布身上使她看上去十分性感,王俊秀眼前一亮: “你穿得还蛮合适的。”   薛布说:“我困了,我先睡了。”她躺在王俊秀的单人床上,闭上了眼睛。   其间听到王俊秀去洗澡,洗完澡去了外间。半夜的时候她好像感觉王俊秀进 来,在她的床头站了一会儿,欣赏她的睡美人相。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去睡了。   薛布有一点失望,黄老师走了半年。这半年里失去男人的滋润,薛布早就欲 火中烧,恨不得把王俊秀拖上床。同时心里又暗暗高兴,这王俊秀还是个正人君 子,可以托付终身。   第二天是个星期天,薛布习惯在星期天睡懒觉的,因此睡到十一点才起床。 王俊秀早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薛布起床后,草草吃了早饭,说:“星期天店到 十二点才开门,现在起来正好。”   王俊秀还有程序没有编好,加上不喜欢逛商场,只好说:“我作业还没做完, 要不然下午你自己出去玩玩?”   薛布说:“好吧。”自己又兴致勃勃逛了一下午店,买了几件便宜衣服。   五点钟王俊秀送薛布回学校,马不停蹄赶回来继续编他的程序。一直编到半 夜两点。   薛布回校后,连续一星期,与王俊秀天天有通电话,俊秀本来是要上网的, 为了等薛布的电话,网也顾不上了。好不容易盼来周五,王俊秀顾不上去干活, 一大早就开车过来。两个人聊天,去馆子里吃了一顿午饭,去超级市场买了菜, 薛布回家做了晚饭。再聊天。   薛布说:“开来开去要两小时,挺麻烦的,不如今天你住我的房间,我在客 厅里睡。”   王俊秀说:“还是我睡客厅吧。”   薛布说:“那印度女人进进出出,你睡客厅不方便。”   于是薛布睡客厅,王俊秀睡了卧室。   薛布的厕所是在卧室里的,半夜薛布上厕所,看到王俊秀睡得好熟,她想, 干脆假装睡糊涂了,钻进床上的被窝里,看他会有什么反应。想虽想,却没这个 胆。薛布只好出去睡了沙发。   第二天是星期六,薛布有实验没做完,去了实验室,王俊秀陪着薛布做实验, 实验室里有电脑,王俊秀可以用来编他的程序,两个人仿佛一对革命伴侣,过了 有意义的一天。   晚上吃了饭后,决定照老样子再过一夜。   薛布这次是清晨去的厕所,去看王俊秀时,他睁开了眼睛。薛布乘机坐在床 上:“这么早醒了?”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习惯早醒。”   薛布抬起脚放在床上:“本来我还要睡的,你起这么早,我睡不成了。”   “你睡好了,等我起来,你进来睡吧。”   薛布半躺下来:“我好冷。”手已经抽了一点被子盖在身上。   两个人隔着被子躺了一会儿,薛布故意装冷抢被子,王俊秀终于叹一口气: “你身上什么这么香?”   “天生的吧。”话还没说完,王俊秀又长叹一声,伸出手搂住薛布,两个人 吻在一起。他伸手去扯她的裤子,薛布半推半就,匆匆完成了男女之事。   薛布感觉并不是很好,总之比黄老师差远了,不过不要紧,慢慢来。薛布一 旦以身相许,就对他感到十分亲密,拖他一块去洗了澡,王俊秀忸忸捏捏,不愿 意去。两人洗了澡上床,搂在一起,忍不住又来了一次。   王俊秀做完爱后开始唉声叹气:“我在国内是有个女朋友的,她大学还没有 毕业,出不来,可我们一直有联系。”   薛布心里不快,马上说:“我在国内也有一个男朋友,我们也一直有联系。”   “我女朋友最近写信来,老是提到一个男同学,可能已经跟他好了。”   “我同学打电话来,说老是看到我男朋友跟一个女的去跳舞。”   两人相视一笑,薛布说:“现在你是我的男朋友,我是你的女朋友,不许再 提别人了。”   过一会儿薛布忍不住问:“你有没有跟你女朋友干过那事?”   王俊秀说:“怎么会呢,我出国时她才十六岁。”   薛布大叫:“那你不是诱奸未成年少女。”   “干嘛说那么难听,我们是纯真之恋。”   薛布醋劲翻翻:“见鬼去吧,纯真之恋,看你这样好像不是处男。”   “唉,告诉你算了,我师姐教的,她丈夫在国内。”   薛布惊叫:“你这人怎么这么走极端,要么未成年少女,要么有夫之妇。”   “没有办法,有一天在她那里玩,她说平常都是你教我编程序,今天我来教 你编个程序吧,然后她自己就把衣服脱光了。我也是个发育正常的男人我还能干 什么呢。”   “唉呀,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呢。编完程序后呢?”   “编完以后她说:今天吃了你这只童子鸡了,想不到你还蛮厉害呢。”   薛布一听童子鸡被别人吃了,心里恨恨的:“你可再也不能跟这种不正经的 女人来往了。”   薛布本以为王俊秀也会问她什么,结果他不问,她自己又忍不住,可她不想 提到黄老师,就简单地说:“你知道我也不是第一次,那个人回国了。”   王俊秀搂紧她,“别说了,我不在乎,我梦寐以求就是想娶一个像你这样大 家闺秀型的女孩,总算给我找到了。”                 第六章   薛布交了这个男朋友,虽然其貌不扬,其实男人不可貌相。薛布虽然不富, 却一直崇尚名牌。王俊秀正好满足了她崇尚名牌的心理。名牌大学她不是没有申 请,但GRE成绩不好,没有录取。薛布人逢喜事精神爽,立刻回到了祖国的怀 抱,不久,中国留学生人人知道薛布这个不大跟中国人来往的奇怪的冰美人最终 还是没有回国结婚,总算交了个名牌大学但个子很矮皮肤很黑的男朋友。   唯一令她担心的就是那位师姐了,薛布从王俊秀那里知道师姐有个很美的名 字叫李茹芝。她每天晚上要打一个电话去查问,俊秀是搞电脑的,经常要上网, 电话就打不进去。薛布总是怀疑他是不是跟师姐在一起,越发锲而不舍地打,经 常要到半夜三更才打通。通了以后就再三强迫王俊秀保证不许再跟李茹芝单独会 面。总算盼来周末,薛布心急火燎地赶到王俊秀宿舍,一定要会会李茹芝。   王俊秀深怕俩个女人闹出什么事来,再三阻拦。他非常后悔告诉薛布关于李 茹芝的事。女人发起疯来是一件恐怖的事。他坚决地反对薛布去见李茹芝。   没想到薛布聪明过人,在厕所里碰到一个中国女人,薛布立刻判断她就是李 茹芝。   于是她对她笑了一下,问:“李茹芝吗?”李茹芝点点头。“我叫薛布。” 李茹芝立刻说:“哎呀,你是俊秀的新女朋友,我在他的书桌上见过你的照片, 真漂亮。”   薛布心里一抖,俊秀也是你叫的吗,还“新”女朋友。哼。她脸上仍然是灿 烂的一朵笑:“常听俊秀提到你这个师姐,还请你在学业上多多帮助俊秀。”   “哪里,俊秀专业上强过我很多,他常常帮助我。”   当然了,还顺带帮助你解决性饥渴。听李茹芝“俊秀”,“俊秀”地叫,薛 布心如刀割似地难受,千万不能失态,她暗暗叮咛自己,否则就要居下风了。她 看李茹芝一本正经的样子,怎么也想象不出她是怎么自己拖光衣服去勾引王俊秀 的。   王俊秀等薛布回来商量吃饭问题,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是不是被抽水马桶 冲走了?他走出门来,一抬头,看见楼梯拐角处走来两个女人,他生命中的两个 女人正手拉着手亲热地交谈着。她们在一起?谈些什么?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千 万不要闹出事来。   “茹芝跟我们一起吃晚饭。”薛布看到王俊秀说,“我们自己做。”说着薛 布进了厨房。学生宿舍的厨房一层楼只有一个。三十个男女生合用。好在大多数 人平常都在学校食堂吃饭,周末食堂关门时才有人自己开伙。   “俊秀你有什么菜?”两个人认识以后,薛布还是第一次叫俊秀的名字,平 时没有外人,都是“你,我”相称。冷不丁叫一声“俊秀”,王俊秀听起来很不 习惯,他还在想这两个女人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俊秀,你有菜吗?”   “啊?没有。”   “你看你,没有菜我拿什么来烧呢?”说着她回头对李茹芝不好意思地笑了 一下:“我们俊秀真不会过日子,连菜也没有,看来只有出去吃了。”   “不要紧,不要紧,我有菜。”李茹芝连忙说。   薛布这顿饭烧得极差,青菜没有洗干净,连泥一块儿炒了。三个人各怀鬼胎, 也顾不上什么泥不泥的,全吃了下去。饭后一起出去散步,去了冰激淋店。王俊 秀很识相地掏钱给薛布买了一份冰激淋,眼睁睁地看着茹芝楚楚可怜地自掏腰包 也买了一份。薛布这时才有一种胜利感。   等到回到宿舍,关上门,俊秀知道大难临头。果然薛布脸色一变:“我再也 没想到你会跟这种老丑八怪上床。”   俊秀心中好笑,茹芝十五岁上的大学,虽说是师姐,可比自己还小,和薛布 也差不多大,比薛布高一些,胖一些,五官没有薛布漂亮,也不是很难看,怎么 到女人眼里,就成了“老丑八怪”呢?况且你刚才还跟人家手拉手,亲如姐妹, 转身进门就开始骂人了。   薛布见俊秀对“老丑八怪”不做评价,更加生气:“怎么,骂了你的心上人, 心疼了?”   俊秀无可奈何地说:“她不是我的心上人,那件事发生在认识你之前,我也 向你坦白了。能不能饶了我了。”   “饶了你,没那么便宜,我就是想不通,你为什么挑个老丑八怪,换一个漂 亮点的,我心里还会好受一点。”   俊秀想决不能为“老丑八怪”再引起争执,而且换个漂亮点的,她心里可能 更加难受。他只能不开口。薛布见俊秀不开口,大哭起来:“这么丑的人也能吃 到童子鸡,我还没吃过呢。早知道不如把夏宁吃了。”   俊秀问:“谁是夏宁啊?”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也被人家吃了。”   “童子鸡有什么好吃的,你还要费事教他,多不划算。”   “丑八怪可以吃,我也要吃。”   “见鬼了,现在到哪去找童子鸡吃,再说有意义吗?”   薛布气极败坏,抄起一把苕帚,咚咚咚地敲起屋顶:“我叫你吃童子鸡。”   楼上住的正是茹芝,早听见楼下闹腾腾的,现在地板突然响起来,不知如何 是好。本来她和俊秀已看好房子,准备搬出去一起住,这个细节,俊秀还没来及 说给薛布听。定金都差不多要交了,半路杀出薛布。俊秀就不肯跟她有亲密关系 了。到底谁抢了谁的男人呢?   俊秀一把抢过笤帚:“你疯了,这里住这么多人,你要搞出丑闻来吗?”见 薛布气得浑身直抖,眼泪汪汪,又好气又好笑又好怜,搂在怀里,掏出纸巾给她 擦眼泪:“你这是为了哪一桩呢?我现在是在陪你还是在陪她?我认识你后,就 不理她了,你还不知足?”见她眼泪还是流个不停,忍不住去吻她的眼睛:“呀, 好咸,你再哭下去,要送你去医院挂盐水了。”薛布这才咧嘴笑了一下,俊秀把 她抱上床:“小宝贝不要哭了,我们来干正经事吧。”                 第七章   茹芝那句关于童子鸡的戏言深深地刺痛了薛布,茹芝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更让 薛布恨得咬牙切齿。一个有丈夫的女人,不守妇道,还结什么婚。薛布心里实在 咽不下这口气。她盘算了半天,决定第二天去找茹芝。吃完晚饭,她上楼敲开了 茹芝的门,茹芝正在看书。薛布亲亲热热地问了一句:“茹芝,你忙吗?想跟你 聊一会儿天。”   茹芝说:“不忙,不忙,在看小说呢。进来吧。”   薛布进去,坐下,两个人七扯八拉聊了起来。一个多小时后,薛布才扯上正 题,她冷不丁问了一句:“你觉得俊秀在性生活上怎么样?”   茹芝愣了一下,仍然一本正经地:“这个我不知道。”   薛布说:“其实他挺黄的,他跟我说,十六岁的时候在老家就跟一个农村女 的有过关系了。”说完后她自己都吃了一惊,怎么编出来的?   茹芝没有任何反映:“是吗?”   薛布走出如芝的门,觉得自己是个彻底的失败者,无聊透顶,笨嘴笨舌,什 么目地也没达到。她沮丧万分,灰溜溜地回到俊秀的宿舍,躺在床上,一句话也 不说。   俊秀发现电脑感染上病毒,连硬盘都找不到了。正忙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 上薛布。薛布叫了几声俊秀,见他不理,只得算了。   回到学校,薛布找到美月,把李茹芝的事如实讲了。美月说:“他如果不再 跟她来往,你就不该自寻烦恼。再说那件事发生在认识你之前,王俊秀也没有错。”   薛布说:“说起来容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再说那李茹芝一本正经,象 个马列主义老太太似的,暗地里那么淫荡。我恨不得立刻撕下她的画皮。”   美月说:“得饶人处且饶人。王俊秀小伙子不错,放过了你要后悔的。不要 弄得像我一样,拖了这许多年,年纪一大把了,也没有个依靠。小林已经把儿子 接来了,自己辞工在家看儿子,最近又怀孕了,我想见文云,比登天还难。这些 年我也怀孕几次,还不是只能做流产。我老了,好想要个家,中国男人只拿我当 坏女人看,每个人都跟我说家庭不幸福,还不是想跟我玩玩解闷。没有一个愿意 娶我的。美国人又有文化差异,我真后悔极了。当初文云总说小林没文化,没有 共同语言。我还以为他不会接小林来呢。现在人家儿子一个一个光明正大地养, 我是人老珠黄不值钱了。逢年过节的时候,个个在家陪老婆孩子,哪会有人来陪 我?我小时候最喜欢过节,现在最怕过节。孤零零的一个人,死了也不会有人知 道的。薛布你知足吧,黄金王老五抓在手上,赶紧结婚吧。”   薛布没有想到会引出封美月的一段肺腑之言。总以为美月活得最潇洒,原来 只是表面现象,背后一点也不潇洒。   “结婚?他也没有向我求过婚,难道要我向他求婚?再说他长得那么矮。”   “你呀,奶油小生难道能当奶油吃?王俊秀前途无量,你以后等着享福吧。”   “他是个农村人。”   “现在还谈什么农村人,考上大学的有几个不是农村人?马上毕了业找到工 作,绿卡一办,不都是美国人了?薛布你赶紧结婚吧,女人一过二十五就不值钱 了。现在最主要是占一个大奶的位子,其他的等当上大奶再说。”   薛布心想,这封美月当不上大奶,是不是发了疯?“美月,你还是有希望当 大奶的,只要你肯当。”   “倒是有一个学生在追我。”   “真的?考虑结婚吗?”   “他是个美国人,比我小八岁呢。”   “美国人也好,不会在乎你从前的事,也不会在乎你的年龄,他们看中国女 人都觉得年轻,在说你也不显老。”   美月长叹一声:“也许我只配嫁个美国人了。”   薛布拍拍她的肩,“别灰心,美月,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个有魅力 的女人。你看比你小八岁的男人都会爱上你,证明你多有魅力呀。我看你也不该 跟文云交往了。他是不可能离婚的,你何苦为他白白耽误自己的青春呢?”   “就是不知道生活习惯能不能相通。”   “英美文学系的高材生,我看你就象个美国人了,跟中国人才有沟通问题呢。”                 第八章   薛布三年级的时候,老板梅尔教授去中国讲学一年。薛布正好修完课,开始 做论文。文云的导师副教授施瓦瓷负责指导薛布论文。文云跟施瓦瓷的私交甚嘉, 据说施瓦瓷家里挂满了文云的山水画。文云也就成了这里最得意的留学生,现在 他毕业了,没有找到工作,留在施瓦瓷手下做博士后,在实验室里就跟个小老板 似的。小施手下有几个中国学生,因此小施也能来几句中文,往常在系里见了面, 总要跟薛布来几句。薛布最喜欢听老外讲不伦不类的中文,这次到小施实验室做 论文,心里暗自庆幸。第一,实验室里文云是二老板,管了一大半事,做错了事 有文云罩着,第二,听小施讲中文,也是一大乐趣。   小施四十出头,秃头,又瘦又高,文质彬彬。刚离婚不久,有三个女儿。离 婚瞻养费大概不少,总之房子归了女方,小施自己住一套两卧室的公寓,离薛布 家只隔两条街。   施瓦瓷教授平易近人,跟学生嘻嘻哈哈,实验室里一片轻松气氛。薛布在梅 尔手下干了三年,梅尔是英国人,一板一眼,非常认真。学生们都怕他,每年都 有人逃走。梅尔太太虽是美国人,跟着梅尔多年,也变得英国味实足,真是嫁鸡 随鸡了。   薛布有幸逃离苦海,奔向阳光,星期五跟文云说一声,就开溜去找俊秀去了。 她故意事先没打电话,直冲到俊秀系里。俊秀正在机房,跟茹芝在查一个程序错 误,两人并排坐着,头挨得很近。薛布进去看见,说:“你们忙,我在外面等一 会儿。”本以为俊秀识相一点,会立刻跟出来,谁知等了半天,他才慢腾腾走出 来,第一句话就问:“今天怎么不做实验?”薛布正等得气急败坏:“对不起, 不该来打搅你们的好事。”说完掉头就走。   俊秀一把拉住:“你干什么?现在还是工作时间,我又没干别的。”   “那休息时间我不在的那五天你们在干别的了吧?”   “你不要跟我咬文嚼字了,讲多少遍你才能信呢?”   “讲怎么能信呢?反正我一来就看见你们在一起,还那么近。”   “我在帮她查一个程序。”   “她不能找别人么。”   “唉,不跟你说了,吃午饭去吧。”   “吃不下,气饱了。”   “你不吃我自己去吃了。”   “去吧,去吧,我如果不来你一定跟那不要脸的去吃了吧。”薛布说完,不 等俊秀反应过来,掉头就跑,奔到停车场,上车,一着急,没发动起来。俊秀拉 开门,熄了火:“薛布,你也太小气了。”   “我小气,我把男朋友让给老女人睡就大方了,是吧?”   “薛布,你也太能闹了。”   “那你去找那温柔可爱的好了,干吗拉住我不放?”   俊秀实在是说不过她,干脆不说了,两个人僵持在那里,薛布倒怕起来,心 想:俊秀,俊秀,你快给我一个台阶,让我下来吧。偏偏俊秀是个笨嘴笨舌的, 一句好话也说不出。他只知道不能让她走。最后,他总算挤出一句:“薛布,快 一星期不见,我好想你,你跟我回宿舍好吗?”                 第九章   每次和俊秀做爱,总是不能如意。他总象例行公事似的,既没有前言也没有 后语,还没有等薛布反应过来,一切就都结束了。这使得薛布更加地恨李茹芝, 这个老师是怎么教的?差劲透顶。害得我现在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才能把他改好。 她试图把从黄老师那里学来的性经验一点一点地传授给俊秀:“你先不要放进去, 要有一点前奏。喏,先抱一抱,摸一摸。”俊秀死不改悔,冷不丁扑上来,急急 地进去,急急地出来。薛布在性上面不能得到一点点满足。她有一次忍不住问美 月:“你说是性爱重要还是情爱重要?”美月想了一下:“爱情爱情,我想应该 是情爱更重要一点,否则为什么不叫爱性呢?而且性爱是可以提高的,感情却是 无法勉强的。”最后她得出结论:“如果你有爱情,在性上又特别美满的话,那 就是买一送一。如果性上面差一点,感情深厚也不错了。”薛布再问:“那你跟 那个学生是性爱还是情爱呢?跟文云之间呢?你跟文云还有来往吗?”   美月说:“薛布,你总是喜欢具体化,这是你最大的毛病。”薛布低下头: “不知道俊秀有没有跟李茹芝再来往,每天晚上我睡觉时,都会想:李茹芝现在 会不会在俊秀的床上?”   美月叹口气:“你不应该想那么多自寻烦恼,你要相信他,我看俊秀不是那 种会撒谎的人,”“男女关系,很难说。你看文云,那么好的人还不是要向太太 撒谎。”   “你又把我扯进去了,告诉你吧,我这次是很认真地谈恋爱,我早就不跟文 云来往了。”   “看你满面春色,一定是买一送一了。外国男人在那方面是不是真的比中国 男人厉害得多?”   “我想不一定,主要是自己的体验,你看中国古代的黄色小说,中国男人好 像比外国男人要厉害得多。”   “那是小说,说不定中国男人太不行,在笔头上过过瘾。”   “薛布你不能这样说中国男人,小说也是有根据的,不会写得太离谱。”   薛布回到家里,已是半夜十一点。她给俊秀挂了个电话,奇怪,没有上网, 也没有人接。她又打到办公室,还是没人。她想了一下,打了茹芝的电话,茹芝 接起来,薛布问:“俊秀在你这吗?”   茹芝说:“在,你等一下,我让他听电话。”俊秀心想:糟糕。   果然那头大发火:“我限你一分钟内回家。”薛布数着秒表一分钟,再打过 去,俊秀在家里接了,“这么晚了,你有什么解释?”   “她借我一本书,我刚送上去。”   “半夜三更借书,恐怕我不打电话就要干别的了吧。”   “她说想给我生个小孩。”   “你看,我就猜对了,你同意了?”   “我让她别再找我,我跟她说我要结婚了,你同意吗?”   薛布心里一阵发热,他是这样求婚的,他总算开口了,她轻轻地说:“我当 然同意。”   俊秀说:“我现在好想见你,我开车过来行吗?”   薛布心里好感动:“不要了,太晚了,明天还要上课呢。”   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声音,最后她说:“好吧。”挂了电话。   十二点一过,门铃响了,薛布开门,俊秀在门口,她拉住他的手,扑到他的 怀里。   两个人吻在一起,拥着进了卧室,俊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是给 你的。”薛布打开一看,是一个钻石戒指。一颗大钻石在中间,边上围着五颗小 钻石:“你还买这个?”   “按美国人习惯吧。”然后他低头在她耳边说:“大的是你,小的是我们的 五个孩子。”   “你也不怕把我生死了。”   “不会的。”   “你什么时候买的。”   “我早就买了。你老跟我吵架,我不敢给你。我认识你后,真的没有跟她再 有过,我发誓。”   “别说了,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两个人今晚说不尽的温柔,俊秀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万般的技巧,薛布在达 到了高潮后问:“你怎么一下子开窍了?”俊秀不好意思地说:“我花了二十块 钱,在网上Download(下载)了一批黄色录像。”   “你呀。”                 第十章   做了未婚妻的薛布一脸的幸福,性生活上的满足使她满脸泛红光,二十六岁 的薛布达到了她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光。在实验室做实验时,文云看她的眼光都有 了异样。在施教授和文云的鼎力帮助下,她的论文进展十分顺利,有一篇三人合 写的文章上了美国《科学》杂志,虽说都是他们两人的主意,薛布倒当了第一作 者。   她兴奋得四处打电话,俊秀当然是第一个知道的,他特地跑来,两个人去馆 子里点了一瓶红葡萄酒庆贺了一番。俊秀说:“你可能比我早毕业呢,你不会嫌 弃我吧?”薛布说:“我毕业也只能做博士后,挣不了钱,以后家还要你来养 呢。”   “当然了,你不工作也行,在家看孩子。”   “我可不能在家,还憋死我呢,博士在家看孩子,也太过份了吧,对得起人 民多年的培养吗?”   “你干什么都好,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我毕业典礼那天。”   “好。”   第二天三个作者共进午餐,薛布第一句话就说:“谢谢,谢谢你们两个。”   文云说:“薛布,听说你中英文俱佳,古诗修养也很好,我画了一幅画送给 杰弗瑞,上面提了一首古诗,他特别喜欢这幅画,他很想知道古诗的英文意思, 可惜我翻不出,你能不能试试?”   施瓦瓷应声附和:“布,我真的很感兴趣,如果你能解释给我听,就太好了。”   薛布说:“我不行的,哪里中英文俱佳,是中英文俱差。”   文云说:“你试试嘛,是这首: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 爱枫林晚,霜叶红似二月花。”   薛布沉思了五分钟,低声说:   “The mountain is cold   The road is steep   There is a small house behind that white cloud。    Is top my cart,Falling love with the evening maple tree?    Compare to the February flower,It is even more red。”   两个男人再也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同时惊叹:“哇。”   杰弗瑞·施瓦瓷握住薛布的手:“太棒了,太美了。”下午施瓦瓷发了一个 email给薛布:“五点到办公室见我。”   薛布想一定是关于论文的事,五点钟准时去了,她因为是“寄养学生”,跟 施瓦瓷不是很经常谈话,站在门口,怯生生地叫了一声:“施瓦瓷博士。”   施瓦瓷说:“叫我杰弗瑞,实验室里每个人都叫我杰弗瑞,除了你。我不是 梅尔博士,用不着那么正统。”   薛布从嗓子深处憋出一声:“杰弗瑞。”这一声出口,倒一下子顺了。她接 着问:“杰弗瑞,你找我?”                第十一章   杰弗瑞说:“我找你,主要是那篇文章的事。虽然主要是我,还有文云的主 意,但整个工作全是你一人做的,所以我们决定让你当第一作者,这篇文章是你 论文的一大部份,你再补充一些,等梅尔博士从中国回来你就可以答辩了。”   薛布兴奋地问:“真的?”   “是的,布,你是个出色的学生,你做科学很有天份,我非常幸运你有机会 在我的实验室做论文,我们在《科学》上的那篇文章份量很重的,对你找工作会 有很大帮助。”   “谢谢。”   “不谢,还有,我有件私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我要去中国开个会,想请你做我的中文老师,我会付你酬劳的。”   “我可以教你中文,但我不能收你的酬劳。”   “那我不能让你白教的,这样吧,我请你吃晚饭。”   “好吧,不过我不想去馆子里吃,你买了菜,我去你家里做。学中文,应该 从吃真正的中国菜开始。”   杰弗瑞看了一眼薛布手上的订婚钻戒:“要不要先问一下未婚夫再答应?”   “不用,我自己可以做主。”   “那好,不过我不会买中国菜,还得请你陪我去买。”   “没问题。”   “如果你今天晚上没有别的安排,我们能不能现在就开始。”   “好。”   两个人开了杰弗瑞的车去了中国店,买了一大堆菜,又买了很多调料,去薛 布家拿了薛布的电饭锅。薛布大烧一顿,恨不得把所有会做的菜都做出来,摆了 一大桌。杰弗瑞很积极地在边上帮忙,洗菜切菜,递这递那的,薛布心里有一种 甜丝丝的感觉,要是俊秀也能像他那样,该有多好。   吃了饭以后言归正传,杰弗瑞倒是早有准备,拿出一本课本,甚至还有一盘 录音带,薛布从“你好”开始教起,听老外洋腔洋调地讲中文,真是一大乐趣。 薛布教得很认真,一小时后,简单的问话学会了不少,杰弗瑞在语言上是极有天 份的,他会西班牙语、法语、西伯来语,课结束时,他用各种语言对薛布说了一 句话,这句话用中文来讲就是:“你很美。”   薛布教完课后去了实验室,她忍不住给俊秀打了一个电话,想把教中文的事 跟他说一声,话到嘴边,不知为什么,又咽回去了,倒说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话。 她想,如果告诉俊秀,他肯定不会同意她继续教下去的。                第十二章   周末是属于未婚夫妻的,现在他们出去,俊秀介绍薛布,都是说:“这是我 的未婚妻。”这句话使薛布受用无穷,总算有了归宿感。订婚钻戒戴在手上,沉 甸甸的,自己的一生好像就这样牢牢地被套住了。这种被套住的感觉是复杂的, 一方面失去了自由,有一点点失落。用自由换来的是安全,二十六岁的女人用自 由去换安全还是明智的,再过几年,想失去自由怕也没有机会了。   俊秀是个有责任心而又非常体贴的男人,对薛布来说,可以算一个理想的丈 夫。唯一缺少的就是一点点激情。薛布很少找到那种令人心醉的如痴如狂的的感 觉,找丈夫也许少一点如痴如狂也没有关系,生活毕竟是现实的,过日子还需要 他毕业后的那份高薪去买新车豪宅。   薛布每个星期三晚上教杰弗瑞一小时中文,说是一小时,其实整个晚上都给 了他。   她心里有一点过意不去,还没结婚就对俊秀隐瞒是不对的,但她又想去,跟 杰弗瑞在一起,听他讲甜言蜜语有一种温馨的感觉。杰弗瑞倒很老实,没有越轨 行为,就是嘴甜。薛布暗下决心,这种交往仅仅限于教中文上,决不做对不起俊 秀的事。   杰弗瑞是个有情趣的男人,很奇怪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会离婚?他非常爱孩子, 家里到处都是三个女儿的照片,五岁,八岁,十岁的三个女儿也常常接回来住一 两天。露西,戴西和歌来西亚,三个可爱的洋娃娃,有时候也会被爸爸带到实验 室来,是大家的宝贝。   教中文的第二个星期,杰弗瑞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本中文菜谱,开始烧饭给 薛布吃,他的理由是,不能让薛布又教中文又做饭。他学了半天,只学会了一样 菜,就是“宫保”,于是他就“宫保”了所有的菜,吃起来味道还不错,他一受 鼓舞,第二天请了所有的中国学生来家吃他的“宫保中国菜”,居然得到了一致 的好评。大家在背后偷偷地叫他“宫保教授”。   这样断断续续地教了有两个多月,倒没有发生什么事,杰弗瑞已经掌握了简 单的中文对话。薛布非常喜欢听他讲中文,看他还比较守规矩,渐渐地也放松了 警惕。两个人成了很要好的朋友,无话不谈,杰弗瑞说他妻子受不了他整天泡在 实验室,带着三个女儿跑了,她现在有男朋友,但不肯结婚,这样就可以从他这 里拿很多赡养费。薛布也谈到俊秀,谈到俊秀的好处与不足,俊秀与茹芝的关系。 两人处于一种真空的纯洁的友谊阶段,但孤男寡女之间,真正存在纯洁的友谊吗?                第十三章   其实谈情说爱就是从谈说开始的,话一多,就爱上了。虽然薛布常常提醒自 己:我是俊秀的未婚妻,我一定会嫁给俊秀的。可是她自己也非常清楚,她是喜 欢和杰弗瑞在一起的。从周一到周四,她也不敢天天去他家,因为怕俊秀打电话 找不到人。她本来天天晚上就是要在实验室干到十二点才回家的,只是现在,教 授亲自陪着。他们每天晚上在实验室一起干活,倒干出不少成绩来,第二篇文章 又被有名的《自然》杂志接受。这天薛布十分兴奋,正好是星期三,中文也顾不 上教了,两个人去馆子里大吃一顿,吃完饭后回杰弗瑞的公寓,看起电视来。杰 弗瑞躺在沙发上,薛布腰杆笔直地坐在沙发沿上。他突然说:“布,你这样多累 呀,不如你也躺下吧。”薛布连连摇头:“不行。不行。”   第二天晚上,杰弗瑞提出要补课,结果补了一点点,两个人又看起电视来, 还是老姿势,一个躺着,一个坐着。杰弗瑞叹口气:“你们中国人总是这样,有 福不会享,这么大的沙发,也够你躺了,偏偏要挺在那里坐着。”   薛布听他说中国人怎样怎样,心里很不高兴:有什么了不起的,躺下就躺下, 你还能把我吃了?   于是她躺下了,因为两个人都很瘦,所以她尽量做到不跟他接触,但是他开 始翻来复去的,身体就免不了有接触了。薛布事后试图想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 来两个人是怎么开始接吻的。   两个人抱着吻在一起,他解开她的上衣,捏住她粉红的乳头,她感到一阵快 感冲遍全身,不由得轻轻地叫了一声。他象个婴孩似地吮吸着她的乳房,她这才 找到她身上最敏感的地方,忍不住喔喔叫着。他费了半天的劲才退下她的牛仔 裤。她里面穿着从国内带来的内裤,已经有点破了,于是她很不好意思地缩起身 子。他除去她的内裤,开始抚摸她的下身。她的高潮在他的抚摸之下几乎要来了, 他轻轻地问一声:“我能进来吗?”她点点头,他这才脱了衣服,露出了她从没 有见过的极粗大的下体,她叫了一声:“上帝啊!”完事后他们已经躺在了床上, 他问:“好吗?”   她说:“好极了。”   她的性欲彻底地被他挖掘出来,性爱的欢娱充满了她的每一个细胞,浑身的 毛孔好像突然胀开,从里面跑出来的都是欢快。她对自己突然变得这么淫荡感到 非常不好意思,把头埋在被单里不敢看他,他掀开被单,捧起她的脸开始吻她, 吻着吻着他又硬了。他又捏住她的乳头,她知道这是她身上最碰不得的地方,她 又想要了,于是她爬到他的身上,顾不上任何羞耻,主动地上下颤动起来。   这一晚他们做了一整夜,她数了一下,一共有八次。   第二天两个人都没有起床上班,反正他是老板。下午五点钟薛布勉强爬起来, 匆匆洗个澡,略带谦意地对他说:“我的未婚夫要来了。”   他狡黠地对她眨了下眼睛:“你恐怕再也没有精力接待他了。”                第十四章   薛布赶回家,才喘一口气,俊秀就到了。第一句话就问:“昨天晚上一直打 电话找你,家里,实验室都不在,你到哪儿去了?”   薛布说:“我在赶论文,争取今年毕业,昨晚在大图书馆查资料查到两点。”   “你要多注意身体,不是让你十二点一定上床休息吗?我十二点以后都不敢 给你打电话。”   “早晨你打了电话吗?”   “打了,又找不到你。我下午上完课后就赶来了,急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什 么事呢。”   “怎么会出事呢?我最近都会在大图书馆查资料的。哎,你找我有事吗?”   俊秀一把抱住她,往卧室走去:“有重要的事,想你想得要死。”   “我现在好饿,我想先吃饭。”   “好吧,看你好累的样子,不要做饭了,我们出去吃吧。”这个男人,这辈 子大概都下不了厨房了,薛布不由想起杰弗瑞每星期三都要亲自下厨为她做一顿 “宫保菜”。   “我也不想出去,我也做不动了,你去随便弄点面条吃好吗?”   “我哪会做,这样吧,你躺着,我去买外卖来吃。”   他转身就走了,薛布后脚就给杰弗瑞打了一个电话:“对不起,周末不能陪 你,俊秀来了。”   他倒是很大度:“没关系,我的三个小宝宝也要来了,她们会呆两天,我也 不得闲的。”虽然露西已经十岁了,他叫他的三个女儿,仍然是“小宝宝”。他 一大度起来,薛布倒有点失望,外国人就这样,一点也不在乎。两人匆匆说了一 些“我爱你”“我想你”之类的,挂了电话。   好险,刚放下电话,俊秀就进门了,是她最喜欢的西餐:烤牛排,很嫩的那 种,见血的。   “你买这么贵的?”   “看你很疲惫,给你补补。”   俊秀伺候着她吃了饭,饭后洗了碗,这是他们认识以来他第一次下厨房,虽 说只是收拾收拾,薛布已经很感动了,想到昨晚的背叛,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一 夜的疯狂使她疲惫不堪,她饭后就上床躺下了,俊秀也过来上床躺在她身边,开 始抚摸她,她实在是应付不动了,另一方面又怕下面被杰弗瑞撑大了,引起俊秀 的怀疑。她心怀鬼胎,这样也该算是有外遇了,她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她 只知道虽然俊秀躺在她身边,她心里想的仍然是杰弗瑞。   “我很累,我想先睡觉。”   “好,跟你说不能熬夜吧,论文不用那么着急的,晚一年半载毕业也没关系 嘛。”   他现在突然变得这样体贴,而且,他是个中国人,文化上毕竟比美国犹太人 更容易接近。加上他那么出色,毕业以后的那份年薪十分可观,经济上会马上超 过拖着三个小孩一个前妻的穷教授。那个还离过一次婚,保不准以后还会不会再 离,再说她也没有勇气去做三个小孩的后母。总之,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俊秀放过。 俊秀娶了她,会跟她好好过一辈子的,她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性生活上怎么解决呢?她十分困惑,要是能嫁给他们两个,三个人一块儿过 就好了。这怎么可能呢?她被自己的荒唐想法吓了一跳。   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呢?没有男人是一种苦恼,多一个男人更加苦恼。                第十五章   薛布一觉醒来,心里的结就打开了,反正我还没有结婚,就等于交了两个男 朋友吧,没什么了不起的。两个都有用,两个我都想要。剩下的,过一天算一天 吧。她一想通,情绪就好了。早晨两个人兴致勃勃地做爱,虽然比不上那夜的疯 狂,感觉也不是很差。而且幸运的是那个东西根本没有被撑大,所以也不会被俊 秀察觉。她决定暂时什么也不去想,就这样过下去,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打了一个电话回家,她不喜欢打电话回家,每次父母一接到她的电话,就 象抓着一根会流钱的线似的,紧张万分,说话的频率仿佛都快了十倍,匆匆地讲 两句,好像只有一分钟,还没有等她讲完,就匆匆地挂掉。她放下电话,怎么也 想不起来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们再三叮咛:写信呀,写信呀。哪里有时间写信 嘛。而且,她每次都想跟外婆和姐姐说两句,没有一次说成的,使她怀疑她们两 个是不是都不在人世了。家真的实在是太远了,仿佛天人永隔一样,她因为是一 个人出国,什么也没带来,好像怕意外死在这里,回不去了。有一次俊秀心血来 潮,想看她从前的照片,她说:“一张也没带来。”   俊秀好失望,怎么会不带照片来呢?他自己是因为家里太穷,小时候根本没 有照过像。所以他来美国后买的第一件值钱的东西就是一架高级相机,自己竖了 一架三角架,拍了无数张照。拍出来后才发现自己长得实在不怎么样,于是他发 誓要娶个漂亮老婆来改变下一代的基因。   俊秀以前极省,他刚来美国才一年,父亲就得了癌,他立刻把第一年存下的 两千块美金都寄回家,自己带了一百块钱从加州转学到东部,没钱租房子,在同 学家打了一个月的地铺。现在订了婚,又即将毕业,才对自己大方些,况且茹芝 这样臭的水平,从作业到论文没少抄自己的,还没毕业,年薪六万的工作已经在 等着她了。他起码也是那个数吧。   他每年都寄很多的钱回家,美元拿回去毕竟值钱。他最喜欢薛布的就是她从 不会干涉他寄钱回家,到底是女博士,经济自立。她自己倒很少寄,他们订婚以 后,他以她的名义寄了五百块钱给她家,很快就回了信,战战兢兢的口气,吩咐 再也不要寄钱来,家里不需要。怎么可能不需要呢?他是看了《华夏文摘》上说, 纺织业不景气,工人都下了岗,难道只有他们一家厂子景气嘛?自己家那头,倒 是习惯了寄钱。她母亲生了九个孩子,死掉一个二姐。只有他一人在国外,七个 兄弟姊妹加上父母,好像要指望他过一辈子似的,所以他虽然口口声声说薛布毕 业后可以不工作,心里还是希望她有个好工作的,她这行虽说大部份要做博士后, 像她这样做个两三年博士后,找个年薪不错的工作还是没有问题的。   有着高薪的诱惑,两个人周末倒是拚了命,在图书馆里呆了两天,两人同时 做论文,面对面坐着,每人面前堆了一大堆文献,人完全被埋在文献里,近在咫 尺,却谁也看不见谁。                第十六章   星期天晚上俊秀回学校,薛布等不及地跑去见杰弗瑞,两个人见了面顾不上 说话,干柴烈火似地上了床。俊秀到了后总要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当然是找不到 人,写论文写得真不要命了吗?也不打电话来了。正想着电话就来了,他吩咐了 几声不要太累,才放心地去睡。   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几个月,梅尔博士回来了。他在中国时就听到薛布的成 绩,回来后依然很兴奋,见到薛布非常高兴,因为她的缘故,他对中国学生情有 独钟,这次在中国一下子招了四个,而且都是暑假就来,先在实验室干三个月。 薛布这下有活干了,负责培训他们。她倒是尽心尽力地教他们,可是她发现,才 出国三年多,国内来的人就发生了变化。首先是钱多了。每人都带了两千到一万 美金不等。财大气粗,一来就在学生中心吃饭,开口就要买三四千块钱的车。周 末也不来实验室,说还没玩够呢。她平时时间排得很紧,杰弗瑞那里的实验还没 做完,还要抽空培训这四个小孩,四个都是本科刚毕业,什么都不会,还不好好 学。梅尔也真是的,我是念过研究生的,而且有唐教授和杰弗瑞手把手教过的, 怎么一激动就招来四个没有任何经验的本科生呢?这下实验室里热闹了,嘻嘻哈 哈地讲中文。她觉得工作场合应该讲英文,特别是老美在场的时候,无奈中国人 之间讲英文又特别别扭,只好随他去了。   薛布在闹哄哄中于次年的一月份找到了一个博士后,就是俊秀学校的医学院, 这辈子没有进过名牌大学的薛布总算可以进名牌大学做博士后了。进去后在餐厅 吃午餐才发现在这里做博士后的中国人真是多如牛毛。很多国内医学院本科毕业 的,在美国没有念过一天书,也成了MD(医学博士),这些人多数没心思做实 验的,都在考医生执照,每年都有人考走的,也有人考了五六年还在锲而不舍地 考。考完后做三到五年不等的实习医生,就应该可以挣大钱了。薛布这才后悔没 有在国内学了医出来,否则也不用念什么博士了。不过她跟他们是不一样的,她 即将是堂堂的美国博士,在《科学》、《自然》上有文章的。她正在申请科研经 费,希望是很大的,有了经费她就可以雇他们中的人来做实验了。想到这里她心 理稍稍平衡了些,腰板也挺直了。不管你们将来挣大钱,现在还要当我手下。   博士学位五月份应该能拿到,只留下一些扫尾工作。研究生院跟医学院隔一 条河,薛布就搬到俊秀那里去住,在这里住四天,星期五回去,加上周末共三天, 加紧把论文写完,和杰弗瑞还有一篇合作的文章也要完成。那边的房子就暂时没 退。其实她过去都是住在杰弗瑞那里的。但俊秀为了跟她同时拿学位,也在没日 没夜地赶。所以两人约好周末都干活,尽量不打电话。   薛布一搬走,杰弗瑞更加依恋她了,他向她求婚多次,都被她拒绝了。他十 分不理解,他们这样相爱,专业又一致,可以夫唱妇随在科学界大展宏图的,她 为什么一定放不下那个乡巴佬。中国女人都这样从一而终嘛?可是她只不过是订 婚,还没有既成事实呢。   有一个星期天晚上很晚的时候,杰弗瑞送薛布回俊秀宿舍时终于发了疯,在 楼下大喊大叫:“我要上去告诉他,我现在就上去告诉他,你根本就不爱他,你 爱的是我!”   薛布吓得面无人色,忙堵住他的嘴:“求求你,别叫了。”   两人在楼下争执了半天,她才把他安抚下来。偷偷摸摸上楼去,看到俊秀蒙 着脸在床上睡着了,才放心。赶紧脱了衣服,钻进被窝。谢天谢地,俊秀睡着了。   其实俊秀根本就没有睡着,楼下的一幕,他在窗口都看见了。他早就隐隐约 约觉得有点不对劲,现在一切都证实了他的怀疑,婚礼还没有举行,他就戴上了 绿帽子。这在家乡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他蒙在被子里,痛苦象一把剪刀,一点 一点地把他的心剪成了碎片,一片一片地落在地上。他试图把这心的碎片再拣起 来拼好,它们好像化在泥土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很久很久,他都觉得胸腔里没 有心,他甚至不觉得心脏在跳动。我这不是死了吗?                第十七章   薛布五月底正式拿了学位,这下不一样了,她成了薛博士。“Dr.Xue” 听上去比世上最美的音乐还要动听万倍。   俊秀的毕业典礼在六月初,他对这个学位无动于衷,连毕业典礼都不去参加, 也没有告诉薛布。薛布知道的时候典礼已经结束了。她很生气又不理解。不远万 里漂洋过海,苦读多年,不就是为了穿上博士袍风光一下吗?他的那个常春藤的 袍子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想穿的。   两个人拿到博士后都没有提出结婚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反正现在年轻人 时髦同居,不喜欢套上婚姻的枷锁。   俊秀在当地找了一家公司,不算大,年薪六万多。相比之下薛布这个博士就 不值钱多了,不能算找到正式工作,不知要做几年博士后,年薪三万,连俊秀的 一半还不到。   俊秀最近有点怪怪的,对什么都是无所谓的,不仅没有参加毕业典礼,找工 作也没有用心。一封求职信也没发。有人告诉他一个小公司要人,他连价钱也不 问,就去上班去了。薛布恨他不上进,也不敢逼他。毕竟心怀鬼胎。茹芝当初发 了三百封求职信,找到一家很有名的大公司。她在俊秀不理她后又跟几个老外好 过,找到工作后,倒把老公接来了。被老公看得好紧,以前几个相好都在议论说 李茹芝怎么变得焉巴巴的。她老公在国内已经拿了哲学博士,来美国后去麦当劳 打了几个月的工。据说脾气不好,还打过茹芝。现在去社区大学学电脑去了。   俊秀工作没多久,被公司派到西班牙马德里出差。杰弗瑞同一天上飞机去中 国开会,会后计划在中国旅游三星期。   一天之内,走了两个男人,她突然觉得全身像被抽空了一样,只留下一个薄 如纸一般的躯壳。原来她的整个生命,是被这两个男人一分为二的,她每天在那 里为如何瓜分伤透了脑筋,在瓜分的过程中还要考虑如何死死瞒住俊秀。现在这 每天必做的功课突然停止了,她失落万分,空虚无比,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好 在有实验要做,还要忙着申请经费。   美月终于嫁给了那个美国小伙子,组织了一个小家。只是这个家是全要靠她 来养的,因为她丈夫还没有毕业。薛布觉得男人要靠女人来养家那还算什么男人。 但美月的幸福写在脸上,她甚至改了丈夫的姓,换了英文名字,现在叫做“玛丽· 爱慕斯”。她对薛布说:“以前甘当二奶的大众情人封美月已经死了。我现在是 爱慕斯夫人。”   她们两人常常通电话,美月是唯一知道薛布底细的人,她一再地劝薛布尽快 在两个人中间选一个,不要再拖下去了。她说:“两个男人,No Way Out(没有 出路的)。”   薛布还在那儿优柔寡断,犹豫不定。她根本不知道,在她举棋不定的时候, 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第十八章   算算杰弗瑞应该回家几天了,奇怪没有任何电话打来。他在中国的时候开始 还有通电话,后来因为要应付两个地方的国际长途,再说他也快回来了,才没打 电话。这一不打电话,就真的永远地断了联系。   她决定打个电话去他家看看,一个女人接的电话。   “请问施瓦瓷博士在吗?”   “他不在,这是施瓦瓷夫人,您需要留言吗?”   施瓦瓷夫人回家了?怎么回事呢?“谢谢,不用了。”   她赶紧打到实验室,文云接的电话。   “文云,我是薛布,老板回来了吗?”   “回来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没有给我打电话呀。”   “喔,怪不得Party上没见到你。”   “什么Party?”   “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才他夫人在家接的电话。他夫人回家了 吗?”   “原来的夫人倒没回家,那是从中国新娶的夫人。外语学院的高材生,刚毕 业的。”   “什么?这不可能,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谁跟你开玩笑。大概就你一人不知道了。”   “那女的漂亮吗?”   “不漂亮,比你差远了。年龄小不懂事,一来就以老板娘自居,跑到实验室 里指手划脚的。讨厌极了。”   “我能跟老板讲话吗?”   “这个,大概不行。他一回来就吩咐,你打电话找他就说他不在。”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在实验室吗?”   “不在,新婚蜜月,他在家。”   “家里那女的接的电话,说他不在。”   “大概怕你找他吧。”   “那你知道我跟他的关系了。”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们俩要不来都是同时不来,加上他对你那样,大家 早就议论纷纷了。”   “那他怎么说结婚就结婚呢。”   “谁知道呢,你还来问我。老外就是老外吧,结婚离婚儿戏一样。”   “天哪,我真不敢相信。”   “就是,大家都为你不值。现在弄了一个傲气十足的小老板娘来,还不如你 来当老板娘呢。”   薛布放下电话,天旋地转,她很久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最后她终于 明白过来,她永远地失去了杰弗瑞。生米煮成了熟饭,一切都太晚了。他竟那么 狠心,居然不接她的电话。以前的海誓山盟,跪地求婚都抛到了脑后。外国人讲 话就是不算话。她以前骄傲得象个小公主似的,现在突然被爱她爱得如痴如狂, 可以被她随意摆布的人抛弃了,她的尊严一下扫地。失去的东西才是最宝贵的, 她后悔万分。“我要是答应嫁给他就好了。”如果他娶的是个外国女人,也许刺 激还没有那么大,可他才去中国一个月,就莫名其妙娶了一个中国女孩。这是怎 么一回事呀?   她此时急需一根救命稻草,她看见桌上的电话,呀,那不是根救命稻草吗? 她扑过去,抓起了电话。   第一根救命稻草是封美月。美月听说杰弗瑞结婚了,非常高兴:“太好了, 上帝已经为你选择好了,这下你再也不用犹豫了。”   薛布顾不得羞耻,向美月说了一大通,连什么一夜做爱八次,俊秀满足不了 她等等都说了出来。直说到美月吃不消,才挂了电话。   俊秀,她突然想起了俊秀,现在俊秀才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得赶快找到俊 秀。她拨通了俊秀旅馆的电话,没有人接。天哪,俊秀不会正在跟一个西班牙女 郎举行婚礼吧。                第十九章   俊秀倒是没有想过要去娶一个西班牙女郎,不过此时此刻,他不在旅馆里, 却拿着一张报纸,满街地寻找着一位西班牙女郎。   自从发现了未婚妻红杏出墙,他的心就一直在被痛苦的小虫啃嗜着。这只痛 苦虫自从钻进他的心里后,就没有停止过咬他。他的心被咬得一个洞一个洞的, 揪揪地疼,滴滴答答地在流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休掉她,舍不得。他是那样 的爱她,全心全意地。   她年轻漂亮,身材苗条,气质高雅。读到博士的女孩子,像她这样的还真不 多见。特别是有了外遇以后,她面带红光,更加迷人。可是这种迷人,他只是想 看,却不想碰了。   一想到她跟满身长毛的老外抱在一起睡觉,他浑身都会起鸡皮疙瘩。真恶心, 会不会有爱滋病呀,或着别的性病,给她毁了就不值了。他悄悄地去做了检查, 还好,没有染上任何病。为他检查的护士暧昧地对他笑着,好像他是一个老嫖客 似的。他以前是最讨厌用保险套的,美国的保险套又贵又难受。不过现在,他不 敢不用了。他尽量避免少跟她肉体接触,即使有,也以怕她怀孕为借口戴上保险 套。为此他买了很多保险套,最后才发现他只能用那种最贵的,要三块钱一个呢。 每做一次爱要化三块钱,他又恨又心疼,薛布呀薛布,你好日子不过,为什么要 这样呢?   他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以减少痛苦。去这家没名气的公司,他知道薛布会 不高兴。她就想让他找一个象微软一样的大公司,她也相信他有这个能力,起码 要盖过茹芝。可是一来他没有心思找工作,二来妇人目光短浅。公司没名气,请 到长春藤名校的博士才会重视。一进去就送给他一千股没上市的股票。他有一个 同学就是这样发的,股票一上市,就涨到八十多块,一夜之间变成百万富翁。去 大公司,就没有这个机会了。这个公司有很多欧洲的业务,常有出国机会。只是 他现在持中国护照,这次签证颇费了一番周折,直到临上飞机才拿到。   他在马德里周围四处转了转,出公差总是很枯燥的。不过他很喜欢这个地方, 远离美国,眼不见为净,痛苦也减少很多。有机会要来度蜜月,他想。可是,我 还会有机会吗?   转眼就要回美国了,回到他的伤心地。他甚至不想回去了,西班牙真好,人 都很善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找到一个网址,这个网址其实是很有名的,在 《纽约时报》上还登过,叫做“国际性指南”,其实就是嫖客在世界各地的经历。 他发现西班牙女郎的名声极好。   再过一天就要回美国了,他按照“国际性指南”的指示,买了一份当地报纸, 半夜三点,终于鼓起勇气,找到“伴游小姐”那栏,随机挑一个,打了一个电话。 对方一接电话,就说打错了,立刻挂断。他又打一遍,对方才接了。索价一百美 元一小时。   服务非常好,十分钟后,小姐在楼下等了,可是被旅馆的门卫拦住,不让进 来。   他被呼下楼,看到一个十分惹眼的女郎,正跟门卫争执着。   门卫不会讲英语,他不会讲西班亚语,两人比划半天,最后门卫不耐烦了, 把自己的皮带解开,做出一个拼命往下拉裤子的动作,使劲摇头,说“No, No。”他很不好意思,转身上楼去了。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上午,他不甘心,又挑了一个电话打。这次这个人一句英语也不会说, 双方一个用英语,一个用西班牙语,驴头对着马嘴说了半天,最后他说“com e”,她说“see”。   他就在旅馆里等着,等了半天,也没人来。他觉得不对头,她怎么没有问房 间号码呢?   他赶紧翻开字典,胡乱查了一下,发现对方报的是自己的地址,原来是要去 她那里的。   他又打了个电话,用刚查到的西班牙话,说:“地址,再来一遍”。对方就 不高兴了,又把地址说了一遍。听那大概的意思,是离旅馆很近。他还是叫了出 租,总算找到了门牌号。可是这个门牌号,有ABCD四个门。他随机按了B的 门铃,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吓了一跳,又去按C,这回是女人,可是B的男人 还在叽哩哇啦地说个不停,C的女人倒跟B男人对起话来,他觉得没戏了,在附 近找了个公用电话打,却再也没有人接了。   他只得灰溜溜的回旅馆,走到一半,街边有一个报亭,他突然看到一份英文 报纸,是一份周报。他赶紧买了,拿回旅馆,报上有一家伴游公司,他就拨了电 话。   他自称“吉姆”,一个显然是“老鸨”的女人接的电话,说的是英语,声音 非常亲切,好像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开价一百美元一小时。然后说:“吉姆, 怎么样,我的英文还不错吧?”他想到前两天乘旅游车时导游小姐说的英文比西 班牙文还难懂,立刻说:“不错,不错。”他甚至想斗胆跟她说说:“我要一个 处女。”怕把老鸨的大牙笑掉,改口说:“我要一个年轻一点的,金发碧眼。”   老鸨说:“高一点的?”他说:“当然了。”她于是说:“等一下,我帮你 查,马上给你回电。”   过了几分钟,电话就来了,老鸨异常兴奋:“吉姆,你今天运气太好了,有 一个上过杂志封面的模特儿,现在正好有空,但是要三百块钱,一小时五十分钟。”   他一听,这么贵:“不是说好一百吗?”   她说:“吉姆,这个女孩太突出了,相信我,你花这点钱,你一辈子都会记 住我的。”   他说:“不行,我最多只能花一百五十块钱。要不然一个半小时。”   老鸨说:“这样吧,一小时十五分钟,你再加十块钱让她坐出租车。”   他问:“是同一个女孩吗?”   老鸨说:“当然是同一个女孩了。”   他问:“门卫不让进怎么办?”   老鸨信心十足说:“我的女孩,从来没有这个问题,你只管在房间里等着, 二十分钟左右,她会来敲你的门的。”                第二十章   出差已久,他这一个多月,工作劳累,又忙着玩了很多地方,加上他有认床 的毛病,一直没有睡好觉。他的战备状态极差,他做这件事,完全象完成任务似 的。一来搞个金发碧眼的来气气薛布,二来尝尝嫖妓的滋味。他的心情仍然异常 兴奋,期待着即将发生的,未知的事情。   果然,二十分钟一到,就响起了急促的,轻轻的敲门声。他打开门一看,惊 讶万分。   门口的女郎,上身在一件灰色的圆领T恤外面罩着一件牛仔衫,下面穿了一 条黑色紧身裤,跟平常女孩没什么两样。确实是金发碧眼,而且浑身散发着青春 和健康的气息。虽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高,那么艳丽,但总的来说,他是相当满 意了,完全忘了是在嫖妓,好像又回到中学时和女朋友幽会一样。   他立刻非常客气地同她握了握手,请她进了房间。女孩一进房间,二话不说, 把两个避孕套往床上一扔。俊秀猛然从幻想回到现实中来,他开开抽屉,把预先 写好的一张纸头递给女孩,“一百六十块钱,一小时十五分钟”。女孩似乎很吃 惊,连连摇头,用西班牙话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俊秀坚持指着纸上写 的一小时十五分钟。那女孩指了指电话,意思是能不能用一下。他看了一眼她身 上别的大哥大,想想还是做出一种高姿态吧,就点点头。   那女孩好像在跟老鸨打电话,然后挂了电话,指指手表,说“到这里,到这 里。”   她的手表还没有她的指头大,而且上面没有任何数字,俊秀连忙掏出自己的 电子表,往后调了一小时十五分钟,然后把表停了,放到床头的闹钟边。女孩点 头表示同意。   两人在床边坐下,女孩用西班牙语说:“钱。”   俊秀拉开床头柜得抽屉,把预先准备好的一百六十块钱递到女孩手上。   女孩认认真真地把钱点了一边,就要往口袋里塞。   俊秀赶忙打手势,叫她把钱放到床头柜上,完事后再拿。   女孩似乎理解成“你是不是会拿了钱逃走”的意思,立刻用西班牙语说: “不可能的。”把钱放在了桌上。   俊秀本来就毫无准备,又经过这么复杂的程序,已经性趣全无。女孩此刻非 常积极,在十秒钟之内脱掉了全部衣服。噌地一下蹦到床上。   俊秀本来还没想到要脱衣服,看她这样,为自己的动作迟缓感到很不好意思, 立刻用最快的速度,也脱得一丝不挂。他一向是办事一丝不苟的,既然戏已经开 场了,就好好演下去吧。因为实在是体力不支,这出戏草草收场。女孩立刻抽出 大哥大,打了个电话。   俊秀心想,剩下的四十分钟怎么办呢?女孩打完电话,又回到床上,不知不 觉的,两人开始尝试用西班牙话聊起天来。俊秀只有十几二十个词汇,心想,反 正钱是拿不回来了,不如学学西班牙话吧。   他指指自己,说:“顾客。”女孩点点头,说;“是的。”俊秀又指了女孩 说:“漂亮。”女孩说:“是的。”她纠正了“漂亮”的发音。俊秀试图跟她解 释是因为旅途劳累才没有正常发挥,女孩似乎很理解,问飞到这要多长时间。俊 秀将错就错,假装刚下飞机,说:“十二小时。”女孩用很慢的西班牙语问了一 些问题,俊秀一个字也没听懂,就用英语说了一句:“语言。”女孩听懂了,立 刻翻成西班牙语,又把舌头伸出来指指,俊秀就不懂了。两人突然意识到可以用 各自的语言来说出自己身上器官的名称。经过这番交谈,女孩对俊秀颇有好感, 爬到他身上,想帮他弄第二次,俊秀连忙摆了摆手。女孩很奇怪,不过她试图继 续跟俊秀拉近乎,问:“你是哪国人?”俊秀说:“中国人。”   女孩问:“能不能说几句中文给我听听?”俊秀死也不肯。女孩问:“你明 天到哪去呢?”俊秀心想,我明天已经早就上飞机了。正在这时,时间到了。女 孩闪电般跳下床,抓起钱塞进包里,象一阵风样消失了,连声再见都没顾上说。 俊秀在床上楞了半天,试图想回忆一下那女孩的长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就连 胸罩的颜色都没看清。                第二十一章   俊秀有过这番经历后,神情恍忽,他拨通了薛布的电话,他没有听出来薛布 的情绪其实要比他的还要糟糕万倍。她第一句话就问:“俊秀,你会娶我吗?” 这时候,讲这句话有点出乎俊秀的意外,他毫不犹豫地说:“我当然会娶你,但 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你交了西班牙女朋友?”   “这倒没有,但今天是我在西班牙的最后一天,我召了一个应召女郎?”   “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也很后悔,不过一回美国,就没这个机会了。再说,你能跟金发碧眼的 睡,我也想试一下。”   “啊,你怎么会知道的?”   “这种事怎么能瞒得住呢?”   薛布一句话也讲不出。   “薛布,你说话呀。我想等我回来后我们就结婚,忘掉这一切,我们会有一 个美好的生活的。”   薛布放下电话,眼泪止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本来是两个男人的宠儿,转瞬 间一个娶了老婆,一个嫖了妓。真是报应呀。她抱着电话,躺到了床上,开始向 她认识的人,中国人,外国人,哭诉自己的故事。开始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后 来听累了,就收线了,可她还不知疲倦,一刻不停地按通讯录上的名单打下去, 她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很快就打完了一轮,她又不厌其烦地打第二轮。这下大 家没奈烦了,劝慰了她两句,就各自去忙了。   她只好去找美月,美月正在妊娠反应,吐得昏天黑地,她还是弄了点吃的, 让她的先生送来。她这才想起很久没吃饭了。抱过饭盒,狼吞虎咽起来。吃饱了 她又躺到床上,继续她的电话。   等俊秀从机场赶回薛布的宿舍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美丽的, 一向神采飞扬的女博士已经彻底地消失了,床上躺着一个抱着电话的面色枯黄的, 蓬头垢面的女人。这个女人正对着电话滔滔不绝地在说着什么。他拿起听筒,电 话那头并没有人。她一定是受了刺激,得了严重的抑郁症。想不到自己的一念之 差,会带来这样严重的后果。俊秀深深地自责,他脑袋里一阵空白,一时间他惊 惶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毁了她了,我毁了她了。”   他在公司里上班,第二天还不得不上班。他照顾薛布吃了早餐才离开,中午 又不放心,买了外卖回家,果真她还躺在床上,怀里依旧抱着那只电话。他又招 呼她吃午餐,她好像不吃饭就不起床,叫她吃饭她又胃口很好。就这样持续了几 天,俊秀有一点受不了了。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行尸走肉?他去她的 系里说她病了,给她请了假。   又过了几天,那具行尸走肉还是躺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没有丝毫好转 的迹象。俊秀开始不知所措了,他有时工作上极忙,现在拖着一个累赘,自己也 有一点抑郁起来。他是知道抑郁症的症状的,如果两个人都这样,一定是躺在床 上饿死。他于是拼命支撑着自己。   薛布还有一个症状就是对一切都没有了兴趣,包括性。她原先应该算个性欲 强的女人,现在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俊秀有时候去求欢,都被她拒绝了。她每 天除了吃饭睡觉,不干任何事。   家里乱得象个垃圾堆,俊秀是个爱清洁的人,叫她收拾一下房间,她理也不 理。他气起来骂她:“懒鬼,你倒是舒服了,你害苦了我了,要你这样的人有什 么用,又不能干活,又不能睡觉,气得我把你扔出去。你又不是我老婆,凭什么 让我伺候你。有本事找老外去呀。”   薛布脸皮好像厚极了,眼也不抬一下。她吃吃睡睡,倒长了一脸横肉。   俊秀又骂开了:“你知道你长这么胖很难看呀,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瘦,怪不 得皮那么厚,你看你脸上的横肉,有城墙拐弯那么厚。”   那位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第二十二章   俊秀骂归骂,伺候倒伺候得无微不至,每天象照顾小孩一样照顾她。他这辈 子也没做过家务事,这下可忙死他了。人的潜力真是无穷的,这样一搞,倒把他 培养成一个标准的家庭妇男,模范丈夫了。   同事有个美国人叫大卫的,平常与他较好,看他最近情绪低落,就问起来。   俊秀于是就说了,大卫一听,大叫一声:“俊秀,你真蠢,为什么不去看心 理医生?我姐姐就得过这病,看了一年心理医生,吃了破再克,治好了,现在结 婚生子,没事人一样,整天开开心心的。”   俊秀说:“我们中国人只有神经病才去看心理医生,要被人笑话的。”大卫 说:“这是在美国呀,你的医疗保险包前五百块钱的。我正在跟太太离婚,我们 两个人要看六个心理医生呢,这很正常的。”   在大卫的百般劝说下,俊秀决定自己先去看个医生试一下。他去了医院,他 们一看是个中国人,也不问他是不是会讲英文,二话不说,就给他安排了一个中 国人。医生一上来就跟他讲中文,问了很多他难以启齿的问题,他觉得很不舒服, 逃出了医院。   又去换了个外国人,这次这个医生确诊他患了抑郁症,立刻转他去找一个有 处方权的心理医师,这回给他开了“破再克”,最时髦的药。他拿回家,先哄薛 布吃了一颗,自己也吃了一颗。半夜觉得头痛,薛布也在哼哼叽叽喊头痛。他听 她哼哼叫着,感觉很刺激,就爬到她身上干了一回,干完后头还是痛,而且睡不 着觉。   第二天去找医生,医生听他说睡不着觉,说:“这回给你换个能睡觉的药 吧。”   他临睡前吃了,很快就做起美梦来,而且是春梦,和不同的女孩子,其中就 是没有薛布。他起床时还想再吃一粒继续做梦,想想要上班,忍住了。   他再也不敢去吃药了,对心理医生也失去了兴趣。他再也不想呆在家里,每 天把薛布喂饱后就上街逛去了。有一天看到一个小楼,上写心理诊所,又附医生 又教育学博士。他记下电话,第二天打去约了时间,医生还很忙,约到下星期四。 他很没有耐心等到下星期四,问能不能提前,对方说不行。   好不容易等到星期四,他去了。一个极高极瘦的女人,他本来就喜欢瘦子, 第一印象很好。医生名叫“呆不拉”,他心里直犯嘀咕:呆不拉的医生能治什么 病?                第二十三章   呆不拉真的不能治什么病,整个小时都在跟他聊天,而且总问他小时候的事。 一小时刚到,他觉得还有好多话要说,她却不听了,约了下星期四同样时间再来。 他想这美国的破心理医生有什么用,我正说在兴头上,倒不让说了,憋到下星期 四还不把我憋死。他妈的呆不拉。不看了。 (本文获第一届“PSI-新语丝”华人留学生网络文学奖) ◆              柴禾与木威                ·柳 花·                 (一)   柴禾的名字一点儿也不符合她的物理现实。她胖嘟嘟的,象熟透了的水蜜桃, 经常让人产生一种咬噬的欲望。在国内的时候,柴禾学的是医护专业,从一个卫 校毕业后,回到了矿上那家仅有的医院里当了护士。要不是因为木威,柴禾这辈 子做梦也来不了美国。   木威和柴禾虽然不是青梅竹马,但两人打小就认识。在结婚之前,柴禾一直 称呼木威威哥。他们的父母是关系很好的同事。木威从小就学习好,柴禾还在幼 儿园的时候,父母亲就一天到晚用木威做榜样教育她和她姐姐,害得她每次见到 威哥的时候都不敢说话。    木威上大学走的那年,柴禾才12岁。人虽然不在了,可木威的名字还是在 耳边响来响去。    每次木威给家里写了信,他的母亲总要过来告诉柴禾的母亲,比如儿子又得 了什么奖学金,又到哪里去玩过了的事,有时候还把木威寄来的相片拿给他们看。 每年木威回家过寒暑假的时候,柴禾都能见上木威一两面。尽管木威上初中以来 就没长过个子,但柴禾的心里一直对他充满了敬畏。柴禾考上卫校那年,木威已 经上了研究生。而等她念完卫校的时候,木威已经准备出国念博士了。   木威优秀的学业对他的爱情生活并没有起多大作用。很多他喜欢的女同学视 他为朋友,却无法无视他一米六零的身高而接纳他当她们的男朋友,所以等木威 研究生毕业时,他除了几次失败的柏拉图恋爱外,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处男。那 年他25岁。他申请出国时,几个先他出去的师兄都在信里劝他在国内先结婚。 在美国的中国男女生比例相差太悬殊,找老婆很不容易。木威想大丈夫何患无妻, 须先立业后成家,便没把师兄们的话听到耳朵里去。等到去美国的签证拿到后飞 机票买好后,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临走前的一个月,他对父母亲说:   “爸,妈,我想结婚再走。”   “你在谈恋爱?”他的父母一齐问道。   “还没。”   老俩口看了一眼儿子,没出声。木威接着说:   “张叔家的二女儿还没对象吧?”   当天晚上,老俩口合计了大半夜。第二天一大早,木威的母亲向单位里请了 假,就往柴禾家里去了。晚上柴禾下班回来,准备象平常一样下厨房烧饭的时候, 被她母亲拦住了。    她父亲说:   “今天让你妈一个人做。爸有话跟你说。”   “爸,什么事儿呀?还这么神秘!”   “你觉得你威哥怎么样?”   “威哥?他不是要出国了吗?”   “嗯。很有出息的孩子。爸从小看着他长大,真是个不赖的孩子。”   “爸,我知道威哥厉害。从小到大就听你们夸他来着。我是女孩子,比不上 威哥。您也就别抱怨了。”   “你想不想去美国呢?”   “爸?您在说什么呢?”   “你王阿姨今天来了,说想跟咱们家结亲。”   “我和威哥?”柴禾瞪大了眼睛,“不可能!”   “你没在耍朋友吧?”父亲声音略带紧张地问道。   “您又不是不知道!”柴禾倒是有几个追求者,但没有一个她看上眼的。   “那怎么不可能?”   “我,我和威哥没说过几句话。他又是个念书人。”这时候,柴禾的母亲从 厨房里进来插嘴说:   “我嫁给你爸的时候连他的面都没见过,现在我们不是也挺好的吗?!王家 和咱们是老相识,你威哥是个好孩子,知书识理,跟了他你不会吃亏的。”   “可他要去美国了。”   “你王姨说,结婚后,你也可以办出去。”   “我在美国能干什么呢?”   “王姨还说你威哥的奖学金够两个人生活的。你也可以慢慢联系着上学。”   “我得想想。”       “听说美国人人都有汽车,连拣破烂的都开着车。那么好的地方,连妈我都 想去。”   “你们不是说人家年记还小,不能谈恋爱吗!”   “我们是为你好。”   柴禾没说话,柴禾妈接着说:“你威哥个子是矮了点,可人长得一点儿都不 丑。古人讲郎才女貌,他那么有才,妈看和你挺般配的。”   “挺般配的。”她的父亲也这么说。   两个星期后,柴禾和木威的新婚之夜。送走了贺喜的亲戚朋友们,两个人累 得都快要散架了。在装饰得喜气洋洋的洞房里,柴禾叫正在掩上房门的丈夫:   “威哥!”   “嗯。”   “为什么是我呢?”   “你不觉得现在问这个问题已经太晚了吗?”木威一边笑着一边朝床边走来。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你学校里没谈过吗?”   “没有呀。我一直等着你长大呢!”   “骗人!”柴禾娇憨地笑了。   “我舍不得骗你,小柴禾。”    木威边说边从后面环住了妻子,双手放到了她一对鼓涨的乳房上,同时还轻 轻地咬着她的耳朵说:“因为我喜欢小柴禾的小奶子。”    柴禾第一次听到这么赤裸裸的话,感到自己的血一下子冲到脑子里来,好半 天仿佛没有了知觉。那一夜,他们失去了各自的贞操。木威不知餍足地要她。第 二天早上起床后,柴禾的眼圈黑黑的。    她想,原来读书人一点儿都不斯文。    她对威哥的敬畏之情也被一种陌生的甜蜜和疼痛的感觉所代替。                 (二)   柴禾在木威出国快一年后来到了美国。    木威一到美国就替她办了探亲手续。柴禾在医院请了长假,又托人找关系很 快就办下了护照,但签证却办得充满了周折。第一次去签的时候,稀里糊涂地就 被打发出来了。    她哭着给木威打电话报告被拒签的事,木威说没关系,再去签一次。等她第 二次去领馆又一次被拒签的时候,她斗胆问了一句:“为什么?”里面的那个美 国男人用生硬的汉语答了一句说:“移民倾向!”    柴禾说:“我要去看我丈夫。他是学生!我不想呆在美国!我在这里有工作! 我不想呆在美国!”    可里面的那个人根本不理她,直接朝外面喊道:“下一个!”    两次被拒签后,柴禾都有点儿不想来美国了。    木威来电话让柴禾换个城市的领馆去签。柴禾就又去签第三次,拿了一大堆 她和木威的结婚照片。    这次替她签证的是个女的。柴禾说:“我想去看我丈夫,我已经半年没见他 了。”说着她递上了结婚照片。那个女人同情地看了柴禾一眼,就替她签了。   柴禾是六月底来到新奥尔良的。在机场里,她远远地看见木威向她走来,比 几个月前看起来又瘦削了一些,眼睛就有点儿发热。木威走过来,先伸手摸了摸 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剪得短短的,象个男孩子。   “剪头发了?”   “走之前剪的。人家说这边剪很贵。”   “嗯,累了吧?”   “还好。”   一出飞机场,柴禾就闻到空气中有一种奇怪的气味。她随便问道:   “木威,这是什么气味呀?”   “黑人的气味。”木威简短地回答她。   “什么?”   “这个城市黑鬼特别多,他们很难闻。”   “你在骗我吧!我不信!”   “是真的。我哪舍得骗你呢?!”木威笑着对妻子说。   木威来美国半年后就买了一辆灰色的二手丰田车,在机场外面,他把柴禾带 来的两个大皮箱放到后车厢和后车座上,然后替柴禾打开了车门,上了车。   “这就是我们的车?”   “对。过两天我教你开。”   “真的?”柴禾高兴地问。   “当然是真的了。在美国,没车跟没脚似的。我可不想要个瘸子老婆。”   “人家才不瘸呢!”柴禾说着把头靠在了木威的肩膀上。木威低下了头,亲 了一下她的嘴唇。然后让她坐直,系好安全带,便打开了引擎。车离开了飞机场, 在钢筋和水泥上面,柴禾飞快地朝新奥尔良的怀抱奔去,朝她未知的生活奔去。   那天晚上,木威没有直接载着柴禾从机场回家,而是先在城里转了一圈。当 车子在圣查尔斯街的灯光里缓缓流动的时候,木威一边开车一边用手指着两边的 房子如数家珍地向柴禾介绍。那一座座优雅的建筑,在夜和灯光的共谋下,对第 一次踏上美国的柴禾来说,每个都象是糖果和饼干造成的。这个叫做新奥尔良的 城市,让柴禾对未来生出了许多美好的想像。     木威说:   “这是这个城市最漂亮的街道之一了。瞧!还有有轨电车!”   “咦?这里的人不都是自己开车吗?”       “乘电车的大部份是来旅游的。除了旧金山外,这里大概是美国唯一一个有 电车的城市。”   “挺好玩的。哪天你带我去坐坐。”   “不过上面没有空调,现在坐可热了。”   “你的住处有空调吧?”   “有个窗式的,声音大了一点儿。”   “凉快就好。”   木威的车在一所木房子面前停了下来,他指着二楼的窗户对柴禾说:“那就 是咱们的房间。”    里面有晕黄的灯光射出来。柴禾觉得那灯光很温暖。街对面的房子的台阶上 黑乎乎地坐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瓶啤酒,嘴里还念念有词。看见他们下车后, 他冲木威喊着说:   “Hey, man, U got a gorgeous woman today!”   “Hi, Mike, How are u doing?”木威没有接他的话,也没有把柴禾介绍 给他。   “Good, brother! Take good care of the pretty lady!”   “I will!”   木威一边拿行李, 一边低声说道:Looser!柴禾问他:   “那人是你的朋友吗?”   “那是个没有工作的黑鬼,一天到晚酗酒,还向我讨烟抽。很烦!”   “他看起来人挺好的呀!”   “他不来抢我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去和他们交朋友!”   “美国也有人没工作?”   “当然有了,这些人没受过教育,人又懒,一天到晚靠政府资助活着。”   “我也没受过教育呀。”   “你瞎说什么呀?那些人连ABC都不会写。”   木威和柴禾抬着把两个大皮箱气喘吁吁地弄到了楼上。   里面装满了柴禾替两个人买的衣服、常用的药物,还有一个保温的暖水瓶, 以及其他一些日用品。木威的房间蛮大的,只放了一张没有床架子的双人床,只 有一个mattress和一个box,靠窗户的地方还有一张桌子,是木威看 书和吃饭的地方。一个很大的壁橱里面空荡荡地挂了几件平时换洗的衣服。木质 的地板有些地方油漆已经没了。木威让柴禾在那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先歇会儿,洗个澡,然后我们出去吃饭。”   柴禾好奇地看着这个空阔的屋子。和父母亲的家比起来,这个地方真是宽敞 了许多。想到自己要成为这个空间的女主人,柴禾有点儿兴奋。   “这是我们的房间。厨房和厕所我们要和别人共用。”   “房租贵吗?”   “还行。一个月295!包水不包电。电费我和我的roommate平分。”   “是中国人吗?”   “是的,学人类学的。可用功了。一天到晚泡图书馆。”   “你明天有课吗?”       “我选了一门暑期课,明天下午2钟的。我跟老板说你今天来,明天上午就 不用去实验室了。只是下午去上上课。”   “你老板对你好吗?”   “那当然。我每次考试都拿A。”   柴禾瞧着木威温柔地笑了。   “威哥,你瘦了。”   “你来了就好了。我真想国内的饭菜。”   “我带了两本食谱呢,一定把你喂胖!”   “这个周末我们可以去逛garage sale,买些家具和炊具。”   “就是你说的旧货市场?”   “差不多,东西很便宜。”   柴禾冲着木威点了点头,木威抚摸着她的头发说:“现在去洗澡了。”   柴禾拧开了水龙头,温热的水一下子就从喷头里洒了下来。她闭上了眼睛。 终于在美国了,在新奥尔良了,再也不用去公共浴室里和许多人挤着一起洗澡, 不用听到隔壁男浴室里传来的粗鲁的歌声和笑声,也不用哆哆嗦嗦地在没有暖气 的地方穿好衣服。现在,她可以独自享用这温暖的水。为了确信不是在做梦,她 睁开了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然后让手从胸部滑过。戴在无名指上的戒 指摩擦皮肤,留下了一道红色的痕迹。那是木威给她买的结婚戒指。   洗过澡后,柴禾换上了新裙子。木威拉着她的手下楼出去吃饭。街对面的黑 人还坐在那里喝酒,身后的门里面传出了柴禾听不懂的rap音乐。黑人又向他 们打着招呼,听起来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柴禾朝他点了点头,估计他也看不到。 他们上了车,老黑醉汹汹的声音被关在了车外:“Take good care of that woman!”   “他在说什么呢?”   “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他喝醉了吧?”   “一天到晚那个样子,没救了!这里的黑人都很stupid。”   柴禾没出声。她心里挺同情那个黑人的,过了一会儿,她说道:   “他们挺可怜的。”   “美国这么好的条件,全怪他们自己不努力。”   柴禾觉得木威的话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于是她沉 默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车子转到一条叫Adams的街上,路的右边有一 大片墓地。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有点儿阴森。木威打开了收音机,爵士乐就流了 出来。他指着那片坟地说:   “这里埋的都是黑人。所以坟都是破破烂烂的。Midcity那个地方有 白人的墓地,现在都成了旅游点。大部份是开拓露易斯安那的法国人的后代,下 次我带你去看。”   “坟地有什么好看的?”       “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既然来这个城市旅游的人去看,大抵不会有什么坏 处的。”   “嗯。”       “黑人也就音乐还可以。你听这爵士乐,就是新奥尔良的黑人发明的。除此 之外,他们愚蠢得一塌糊涂。”   “这音乐真好听。”柴禾说。   车子在Carolton街上的Burger King停了下来,木威拉着柴禾的手 走了进去。店里一个人都没有。木威替他和柴禾点了两份Big Fish Combo。他让 柴禾坐在座位上,自己一个人在柜台前面等着。大约过了十分钟后,他的ord er还没有出来。木威就不耐烦了。他对里面两个聊天的黑人说:   “Can u speed up a little bit?”   “Take it easy, Man! We r waiting for the fish!”一个高个黑人斜 眼看着他说。   “U call uself fast food service? I have been waiting for 15 minutes.”木威提高了声音。   “U want fast service? U may find it back in China! Go back to China!”那个黑人挑衅地看着木威。   “U go back to Africa! Go back to Africa!”木威气极地喊道。这时 候,另一个黑人制止住了自己的同伴,对木威说:   “We apologize, Sir! This is ur order!”   “I want my money refunded! Eat that shit uselves!”另一个黑人一 句话没说,把钱退还给了木威。木威拉着吓坏了的柴禾的手,怒冲冲地离开了那 家Burger King。那天晚上,他们在家里吃了妈妈肉碎方便面。                 (三)   七月份的时候,柴禾开始在一家日本餐馆打工。她还没完全学会开车,上下 班都由木威接送。她一个星期打三天工,做busgirl。餐馆里打工的有很 多像她一样持F2身份的中国人,还有几个当地的越南人。日本老板对待员工很 客气。柴禾的英语还不行,好在当Busgirl,不怎么用和顾客说话,她也 就很快地适应了那里的工作。虽然是暑期,木威还得一大早起来到实验室里去, 连星期天都得去绕个弯。老板自己周末不去实验室,可会打电话过来检查他的R A是不是都在。他们抽空逛了几家garage sale,买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还 有一些盘子杯子之类的东西,柴禾还花了一块钱买了一条裙子。当时看了便宜, 买来后却挂在壁橱里一直没怎么穿,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被木威扔掉了。柴禾除了 打工外,就是在家里做饭,木威每次从学校回来后总是直接往厨房里去,他对自 己的生活很满意。白天有人替他烧饭,夜里有人填满他怀抱的空虚。他的脸色越 来越好。连对面的老黑都注意到了他的变化。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会对他说, “Brother, u got a good woman!”   木威去Walmart买了一台电视,烧饭之余,柴禾就在家里看电视学英 语。木威想秋天开学的时候让她去一个community college注册学ESL。柴禾 很兴奋。第一次拿到工钱后,她交给木威时说:“存起来。我要攒学费。”   等到暑假结束的时候,柴禾已经存了近一千块钱。她不仅学会了开车,拿到 了正式驾照,而且在饭馆里做到了waitress。来吃饭的客人可能很少看 到象柴禾这样丰满甜美的中国女人,小费给得特别多。木威替她在Delgado College 注册了秋季的课,柴禾把打工的时间都安排到了周末。不论是打工还是上课,每 次出门的时候都能看见路对面的黑人坐在那里喝酒,象一座没有年龄的会说话的 塑像一样,黑漆漆的。每次柴禾向他点头打招呼时,他总会说:“Have a good day, Mam!”后来,大约是十月份的时候,柴禾出门的时候没再看见过那个黑 人。他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每次出入家门,柴禾都觉得少了什么东西。Adams 街上的墓地里却多出了一座新坟。当然柴禾没有注意到,她匆忙地生活着,渐渐 地也就忘记了那个每天对她说“have a good day”的人。   柴禾和木威的生活紧张而平静。柴禾有时候觉得很累,打工,上学再加上一 大堆家务常常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庆幸自己还没有孩子,不象有些她认识的当了 母亲的留学生太太们,她没办法想像她们的生活。一个丈夫就够她照顾的了。木 威虽然比她大好几岁,可自从他们在一起生活后,她越来越觉得他象个孩子。从 吃饭到穿衣,她几乎得关心他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好在木威一直学业优秀,柴禾 觉得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她满足木威所有的要求,因为她爱他。有时候 夜里打工回来,累得几乎连澡都洗不动,头一着枕头就想睡。木威想做爱时,就 弄醒她。她很少拒绝,也许她不知道怎么拒绝。慢慢地,柴禾觉得做爱成了一种 工作,一种为人妻的责任,和洗衣做饭一样,她心甘情愿地胜任着。他们还没打 算要孩子,柴禾从国内来的时候从他们医院带了一大堆避孕药和避孕套,木威不 喜欢用避孕套,柴禾只好定期地吃避孕药。刚开始吃的时候,她的身体不适,小 便的时候会痛,后来才慢慢地习惯了。木威对自己的妻子很满意。尽管看到有些 中国留学生夫妻两人都念博士时他会感到一丝自卑,但那种感觉象过眼烟云,转 瞬即逝。他娶了一个最实惠的妻子。最主要的是他的妻子爱他,崇拜他。留学生 活压力很大,妻子的存在无疑给他提供了一个释放压力的空间。他庆幸自己当初 做了正确的决定。   柴禾的学习生活没有想象得那么顺利。第一个学期结束的时候,几门考试都 拿了C。遇到困难的时候,她曾求助于木威,但木威会不耐烦地打发她。那些语 法单词对他来说太简单了,他弄不明白为什么柴禾老是搞不懂。第二个学期后, 她的成绩还是不理想。柴禾的心情很低落,她对木威说:   “木威,我觉得自己是个大笨蛋。”   “怎么了?”   “连英语都学不好。你门门功课都拿A,我连ESL都学不好。”   “你怎么能跟我比呢?每个人的基础都不一样。”   “我觉得配不上你。”   “傻瓜,我喜欢你这个小笨蛋。又会烧饭,又会打工赚钱。还会那个。”   “哎呀,人家都烦死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有什么好烦的!你可能天生就不是念书的料。”   “我就只配打工?”   “和照顾我。”木威笑嘻嘻地说。   “你真会安慰我!”柴禾悻悻地说道。   “我看下个学期就别去上课了。”   “那我干吗?”   “你可以去打工呀!”   “我连工卡都没有!”   “你以为餐馆里的那些人都有工卡?等我找到工作办了绿卡后就好了。”   “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呢。”柴禾叹了口气。“不过,我还是要去上学。”   “随你的便,就当是玩吧。”   将近圣诞节的时候,柴禾辞掉了日本餐馆的工。日本老板对员工很客气,可 waiter、waitress的小费要在所有的人中间平分。柴禾觉得不合 算,就又去找了一家中餐馆,离她住的地方比较远,可生意还不错,而且小费都 由个人拿。这样,她就得每天开20分钟的车去打工。她已经是个颇有经验的 waitree,新工作对她来说得心应手。   唯一让她不安的是那个从福建偷渡出来的大厨,三十多岁,长得人高马大。 每次觉得背后有目光射来回头去看时,总会发现他匆匆地把眼睛瞥到别处去。柴 禾的心情不自禁地会跳。那个人的眼里有一种陌生的东西,让她不安。慢慢地熟 了后,她也和其他人一样叫他小田,和他说话开玩笑。他说:“你年纪小,应该 叫我老田。”她却一如既往地喊他小田。小田在福建老家有老婆,还有一个从未 见过面的儿子。他打算偷渡出来的时候,他老婆正在怀孕。算了一下,儿子出生 的时候,他正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渴望在海船上颠簸。他曾对自己发誓,他的儿子 一定要过另外一种生活。这些事情都是田天后来告诉柴禾的,那时候他们已经关 系相当密切了。                 (四)   柴禾最终也没能继续她的ESL的学习,原因出在木威身上。   一向聪明理智的木威,不知道别住了那根筋,突然迷上了赌博,而且一发不 可收拾。新奥尔良虽然在历史上曾经是美国最重要的港口城市之一,奴隶贸易曾 经给她带来过并不光彩的繁荣,但到了二十世纪末的时候,这个城市除了旅游业 外,经济很不景气。柴禾来美国的这一年,露易斯安那州刚刚通过了容许开设 casino的法律,以增加税收、就业机会和旅游收入。   Casino刚开的时候,柴禾和木威还有木威的一些同学都去玩过一两次, 纯粹是因为好奇。他们只玩了老虎机,柴禾输了15块钱,有点儿心疼,以后就 很少去玩了。那次木威赢了五十多块,他食髓知味,就经常往casino跑。 他每天早上去试验室里开了试验,然后就一个人偷偷地跑到downtown的 casino去,赢钱的话,就打的回来。输了的话,就坐street car。木威觉 得自己有世界上一流的头脑,通过数学计算,肯定能发财。   他把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投到了赌博上面。等柴禾发现事态的严重性时,他们 的银行帐户上只剩下了100多块钱了。   发现木威的恶习对柴禾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那个她打小就崇拜的威哥变成 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赌徒。她看着他越来越消瘦,食不安睡不稳,念念不忘赌场的 情形,心都快碎了。她哭着求他戒赌:   “求求你,别去赌了!想想你的父母!”   “Casino吃了我好多钱,我得拿回来。我能赢!”   “那是个吃人的机器,填不满的无底洞。你斗不过他们的!”   “我不信!我能赢!上次我就赢了两千块!”   “钱在哪里呢?银行里只剩下100块了。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交呢。”   “你打工的钱还有吗?给我,我明天去交房租。”   “我明天发钱,我去交吧,不用你。”   “你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吗?”   “干什么?”   “借给我,明天还给你!”   “威哥,你就别去赌了!考虑考虑你的学业,考虑考虑我!”   “没钱就算了。你现在真婆婆妈妈!我要出去一下,你先睡吧。”   “你要干吗去?都这么晚了!”       “我去做实验!”木威拿了挂在墙上的车钥匙,穿了鞋子,蹬蹬蹬地下了楼。 柴禾听到他踏在楼梯上的脚步声,咣当的关门声,引擎发动的声音,汽车远去的 声音和空空的屋子里自己的哭声。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控制了她。灯光把她的影子投射在白色的墙壁上,她 感到很害怕。   第二天一大早,她被悉悉嗦嗦的开门声弄了醒来。木威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 从口袋里掏了一叠钱甩到了桌子上:   “好了!你今天可以去交房租了!这是500块钱!剩下的可以去买菜。”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赢来的呀!”   “哪来的本钱呢?”       “信用卡取的。我取了100块,一晚上就赢了500块,赶得上两个星期 的奖学金了。”   “你的实验呢?”   “今天去做。”   “这次赢了,你见好就收吧。别再去赌了!”   “好的,好的,一切都听你的。”   “你饿了吧?我去准备吃的。”   “有点儿饿了。你煮点儿面条吧。”   “好吧。”   柴禾起床后,到盥洗室洗脸刷牙,然后进了厨房。他们的roommate 已经吃了早饭,准备出门去学校了。   柴禾和他打了声招呼就开始煮面条。她在面条里跌了几只鸡蛋,还用肉沫炒 了些豆瓣酱,那是木威吃面条时最喜欢的搭配。等她把两碗面条端到房间里的时 候,却发现他已经在床上打呼噜了。吃完了自己的面条后,她收拾了一下,拿了 木威放在桌子上的钱,就去房东那里交房租。房东是个60多岁的老头,就住在 旁边的一所房子里。每次柴禾来交房租的时候,他都很热情。老头告诉柴禾他是 个画家,他的房间里挂了一些他自己的画,都是新奥尔良的一些风景。他的厨房 门上有一张大大的poster,上面有一个亚洲女孩子,衣服穿得很少。老头 告诉柴禾,那个女孩子是好莱坞的演员,柴禾说不认识她。   有一次老头问她愿意不愿意做模特,说他想画她。柴禾告诉他自己要打工, 没有时间。老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柴禾正好在门外看到了老头,他刚刚溜 狗回来。柴禾就把钱交给了他,老头说谢谢,又问柴禾愿不愿意去他家喝咖啡。 柴禾说她得去打工了。   老头说“Have a good day!”柴禾说了声“U too!”然后转身回家。老 头的狗竟冲着她的背影吠了几声,柴禾没有转身看它。   回家后,柴禾把剩下的钱放在了自己的钱包里。她坐在床前,看着熟睡着的 木威,发了好一会儿呆。   睡着的木威卷曲着身体更象个孩子,柴禾的心里一阵痛,她不知道怎么才能 帮助他。他可一直是她的依靠呀。她该怎么办呢?木威说他不再去赌了,不再去 赌了。但愿他说的是真的。   她一个学期打工挣的钱现在都没了,下个学期去上学的计划也成了泡影。柴 禾想到自己半年前来美国时的憧憬和向往,第一天晚上他们搂在一起在床上想像 将来的生活时那种幸福的感觉,一下子荡然无存了。幸福原来如此脆弱!柴禾的 眼泪不自禁地流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看了看手表,打工的时间快到了。她到 洗手间擦干了眼泪,镜子里的她看起来有些憔悴。她在脸上敷了薄薄的一层粉, 画了眼影,还涂了一点儿口红,然后拎着包出门。木威在床上睡得沉沉的。   柴禾在餐馆里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好几次都送错了菜,道了好多次歉。客人 少的时候,厨房里的田天问她:   “怎么了?没生病吧?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没什么,有点儿累。”   “你老公没欺负你吧?”老板娘在一旁也插嘴问。   “没有。”       “我上次在赌场里还看见你老公了呢!他那天手气好像不太好。”老板娘没 心肝地说着。饭店里的员工都知道老板娘嗜赌,每天晚上饭店打烊后,她就开着 奔驰去赌场,到凌晨才回家,老公一天到晚和她吵架。饭店是她从父亲手里继承 下来的,她也不怎么在乎丈夫的态度,一如既往地赌。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竟然 触到了柴禾的痛处。柴禾对老板娘说:   “对!他哪象您老板娘这样有钱又有运气呢!”   “赌博可不好!”旁边的田天对柴禾说,“你要劝你老公别去赌了。”老板 娘听了这话,白了田天一眼。田天敢忙接着说:       “当然老板娘您例外!赌场那点儿输赢对您来说不算什么。可柴禾的老公还 是学生呢。”       “也是。学生能有几个钱!不好好学习,耽误了学业,以后连工作都找不到, 喝西北风呀!”老板娘赞同说。柴禾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在他们眼里,木威好像 已是无可救药的浪子似的,心里不由地生出了一种要维护他的感觉,于是说道:   “木威现在已经选完课,在做论文。很快就能拿到博士学位了。”   柴禾知道,无论是对田天还是老板娘来说,博士学位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是一种无法用金钱衡量的地位,至少柴禾是那么想的。   “你老板娘有几个钱算什么?照样没文化!你田天算什么?连个正式身份都 没有!”柴禾暗中对自己这么说,心里舒服了一些。但她马上又觉得自己很不好。 田天和老板娘可能并没有恶意,尤其是田天,他可能只是关心自己。柴禾还想说 什么的时候,老板娘示意她有客人来。柴禾就忙着去接待客人。那天一整天她都 情绪低落。田天的目光时不时地关注着她。柴禾有种想躺在一个人怀里痛哭的欲 望。下午的时候,她估计木威已经醒了,就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可没人接。她不 知道他是到系里做试验去了,还是去干别的了,便很担心。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关 门,柴禾没有和大家一起吃饭,从老板娘那里拿了两个星期的工资,就急忙离开 了饭店。       到家的时候,她发现木威不在。早上烧的面条还放在桌上,没有动过。她去 敲他们roommate的门,问他有没有看见木威。小伙子说:   “可能还在学校吧!中午的时候,他向我借了200块钱,说要去交房租。”   “什么?我上午刚交了房租!”   “可能是他不知道你交过了。”   “也许是吧。”   柴禾违心地撒了个谎。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今天打工的钱,数了二百快交 给了他,说:“谢谢你。我今天刚领了工资,还给你。”   “不着急,要是手头紧下次还也可以。”   “现在正好有。谢谢你了。”   柴禾谢了她的roommate,往自己的房间里走。走到半路又回过身来, 对他说:“求你一件事,行吗?以后不要借钱给木威!”小伙子瞪大了眼睛,奇 怪地看着她。柴禾接着说:“木威有赌瘾。”   渡过了几乎没有睡眠的一个夜晚后,黎明时,柴禾疲劳地阖上了眼睛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在睡梦里听到了木威的哭声。勉强地睁开眼睛后,她看 见木威缩在床角上哭,还捶打着自己的头,嘴里喊着:“输光了,又输光了!” 仿佛一盆冷水浇在了柴禾的头上,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五)   那一年,新奥尔良的雨水特别多。五月份的时候,雨不停地下。有一天,几 个小时的暴雨过后,街上积满了水,很多在路上行走的车在水的阻力下无法继续 前进,车主不得不把车子丢在路上。很多修车铺的老板心中暗喜,天晴后,他们 又有钱可以赚了。Broadway街上有很多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给橡皮艇打了 气,然后在积了水的马路上用桨划着走,一边喝啤酒一边大叫。柴禾从自家的窗 户看下去,对他们的欢乐无动于衷。最近几个月里,她逐渐变得麻木起来。别人 的喜悦和悲哀很难再触动她的心。木威不在家,她也不用去打工。已经到了晚饭 的时间了,柴禾到厨房里看了看,冰箱里只剩下半盒鸡蛋和几个土豆。她想,也 许可以炒个鸡蛋,炒个土豆丝,煮点儿米饭吃。可看了看油瓶,里面已经没有一 滴油了。她把瓶子从架子上取下来,扔到了垃圾桶里。用一只锅接了些凉水,放 在炉子上,开了煤气,然后把剩下的5个鸡蛋放了进去。就吃水煮蛋吧,她想, 越省事越好。   从厨房回到房间后,她又走到窗户旁边。外边,那些年轻人还在街上划船, 大惊小怪地喊叫着。柴禾回过头来,目光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在最不愿意停下的 地方停了下来。一个正对着窗户的棕色的小几上,空空荡荡。柴禾的眼睛停留在 那片空虚上面。以前,那上面有一台19寸的索尼电视,是当初木威为了她学英 语买的。现在,小几上电视搬走后留下的灰尘印迹清晰地刺着柴禾的眼睛,她匆 匆地把头又转到了窗外。她忽然想起了以前对面台阶上的那个老黑,莫明其妙地, 她觉得他是个幸福的人。柴禾觉得背后有一只眼睛在看着自己。她回过头来,什 么都没有。也许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柴禾才觉得自己在被注视着。以往的时候, 都是她在看电视,可现在,电视剩下的空虚在看着她。那空虚,让她清醒地意识 到自己的存在。中午的时候,木威怒冲冲地从外面回来,二话不说,直接就过去 搬电视,躺在床上的柴禾爬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   木威不说话,兀自把电视的线从插座上拔了出来。柴禾接着问:   “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没你的事!睡你的觉吧!”   “你到底要干什么?这是我的。我不许你拿走。”   “你的?呵呵,这是当初我买的。”   “你买给我看的,是我的。”   “真他妈罗嗦!走开!”   “不!”   “我警告你,老子的事情你最好别管!”   “不!”   “你走不走开?”   “不!”   “再问你一遍,你走不走开?老子可没时间和你罗嗦!”   “木威,求求你了!今天就别出去了!下那么大的雨!”   木威厌烦地皱了皱眉头。柴禾接着说:   “信用卡我们都欠了一屁股债了。你就不能理智地想一想吗?”   “你每次就这些话,还有别的主意吗?你要是能想出点子来让我戒了赌,我 倒真要感谢你了。可惜你太愚蠢了,除了哭哭啼啼,没别的办法。我看你还是求 你的上帝保佑我赢钱吧!”说完后,他冷笑着搬着电视出了门。柴禾一个人呆在 了那里。   自从木威迷上赌博后,她每个星期天都到教堂里去,盼望着自己的诚心能感 动上帝,木威能就此戒了赌。柴禾在教堂里认识了一些人,她也请他们替她祷告。 木威对柴禾的宗教活动嗤之以鼻,不过他一心向赌,根本没有时间管柴禾。上帝, 也许不过是柴禾的一个借口,在教堂里也许她真正寻找的是他人的陪伴。当她祈 祷的时候,也许她只是在心里找到了一个秘密的对话者。这样,她将不再孤单。 这个多雨的新奥尔良,对她来说,早就成了一片窒息人的沙漠,在里面,她象是 一条孤独的鱼,大张着嘴,困难地呼吸着。   迷恋上赌博后的木威几乎成了一个陌生的人,他们很少说话,说话的时候就 吵。好几个月了,他们几乎都没碰过对方的身体。   木威那被柴禾初来时养胖的身体单薄得快变成了一张纸。柴禾的身体也渐渐 地消瘦了下去,不再给人一种丰满甜蜜的感觉,却添了一层凄美的颜色。可惜, 木威看不到眼里去。   把柴禾看到眼里去的是田天。柴禾来打工的日子就是田天的节日。秀色可餐 这个词似乎就是为当大厨的他设计的。   他的目光吞噬她的丰满,她的消瘦,她的白皙,她的憔悴,她写在脸上的无 奈,她藏在心底的痛苦。他甚至吞噬她的孤独,象吃一条鱼。有时候,他会被她 隐藏起来的刺刺伤,   那些刺就象是长在了自己身上。那时候,他会想起自己在乡下的妻子,一个 人拉扯他们的孩子,尽管他每个月寄钱回去,可她一个人带孩子,肯定很寂寞。 在柴禾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妻子的影子,心里很痛。许多次午夜梦回的时候,妻 子的身影和柴禾的模样混合在一起,躺在他的怀里哭。梦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 己也在哭。梦,是他唯一容许自己流泪的空间。在梦里,他有了在异国他乡最纯 洁的爱情体验。那个叫柴禾的小女人,他真想把她抱入怀中安慰她,可他不能。 柴禾有丈夫,而自己也是有妇之夫。他的心被那种甜蜜又苦恼的单相思折磨得失 去了安宁。   柴禾其实了解田天的感受,在木威越来越远离她,她越来越觉得孤独无助的 时候,田天的目光象是一个羽毛搭起来的巢穴,柴禾不时地在里面获得片刻的休 息。那些宁静的片刻里,她知道自己不仅被向往,而且被关心着。在她隐密的心 底,她有意无意地把田天和木威作着比较。木威染上赌瘾后,柴禾慢慢地开始思 考自己的生活。   她向自己重复新婚之夜问木威的问题,为什么木威要和她结婚呢?   木威在她身上只不过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能照顾他的女人,柴禾想。 她一直以为那种生活没有什么不好,她不介意把自己的美丽和关心都献给木威, 她也不介意他是他们生活的唯一中心。她可以以他的荣为荣,到头来,却发现很 难以他的辱为辱。她想,木威并不爱她。否则的话,他会克制自己,不去赌博的。 她突然发现父母亲当时对她说的“朗才女貌”的话很可笑。要不是因为那个神话, 她可能要幸福得多。在田天的目光里,柴禾觉得自己不纯粹是个女人,他的目光 里有些东西,是她的生活里所一直缺少的。   趴在窗台上看着大街上的水的柴禾,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她走到沙发旁边, 在自己的手提包里翻了半天,找到一个小纸片,然后走到电话旁边,拨了一个号 码。   “喂,我找小田。”       “他在洗澡。你有什么事?”是田天的室友。他曾说过,他和几个当时一起 出来的老乡住在一起。   “我的电话是866-3336,麻烦你告诉他给我打电话,好吗?”   “OK。”   “啪”的一声对方挂掉了电话。柴禾的心也格登一声抖了一下。她放下电话, 向厨房走去,水煮鸡蛋已经好了。她用筷子把那五个鸡蛋挟了出来,放在冷水里 冰了一下,然后剥了皮,在一个小碗了倒了酱油蘸着吃。她把鸡蛋端到浴室里, 一边吃,一边照着镜子。她觉得自己吃东西的时候,腮帮子鼓起来一点儿也不好 看。她一边吃一边用挑剔的眼光看着自己,第三只鸡蛋还噎在嘴里的时候,电话 铃响了,她赶紧向房间里跑去。匆忙地拿起电话的时候,发现自己嘴里还塞着鸡 蛋。   “喂。”她含糊地打招呼。   “喂!柴禾?”   “嗯。”   “你给我打过电话?”   “对。”   柴禾好不容易把鸡蛋咽下去,能清楚地说话:“我想问你明天想不想去教堂。 就是上次我告诉你的那个中国人的查经班。”   “什么时间呀?”   “晚上七点。他们提供晚餐,然后是查经班活动。”   “你想让我去吗?”   柴禾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沉默了一两秒钟。田天马上就感觉到了她的压力。 接着说:       “我当然想去了。明天休息,在家里呆着也无聊。你知道的,我连电视都看 不懂。”   “那好吧。那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吧。”   “柴禾,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呢?今天雨可真大!很多汽车都给淹了。”   “我们这儿也是。好在我的车停得高。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   “吃饭了吗?”   “吃了。你呢?”   “我这就吃。你吃什么了?”   “煮鸡蛋。”   “还有呢?”   “就煮鸡蛋。”   “什么?”   “鸡蛋很有营养。”   “光吃鸡蛋可不行!明天你要不过我这里来,我烧菜给你吃。”   “再说吧。你先去吃饭吧。”   “现在街上水大,要不我开车过去送东西给你吃。”   “我已经吃过了。”   “那行,明天上午我给你打电话。”   “再见。”   “再见。”   打完电话后,柴禾到浴室里洗了个澡。温暖的水流下来,她的手从自己的胸 前滑过,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她的身上留下一个红色的印痕,象以往的每一次 一样。                 (六)   木威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他的电视被留在了Clari born街上的那家当铺里。他想赢钱后马上就把它赎回来。本来他用电视换来 的120块钱玩Black Jack已经赢了300块,但总想再多赢一些,就一把一把 继续地玩下去,直到最后输掉了所有的钱,没办法继续玩。象以往的一样,他耷 拉着脑袋走出了casino,在门口坐了赌场的shuttle往停车场去。   一场大雨后,停车场在橘黄色的灯光下象一个卸状后的女人,清新而憔悴, 让他想到柴禾。木威被一种悔恨的痛苦煎敖着,象以往每次输钱后的感觉一样。 下了shuttle后,木威低头向自己汽车走去。这时候,从旁边突然走出来 一个人,吓了他一大跳。那是个留着长发的白人男子。他冲木威打招呼:   “Hey!”   “Hi!”木威一边说一边打开车门。   “Do u want a blow job?”   “What?”木威没听清楚。   “Do u want a blow job?”那个人朝木威走过来。   “No!”木威终于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斩钉截铁地答道。   “It is free! R u sure u don't want it?”   “No!”木威几乎气急败坏地说。啪地关上了车门。“Idiot! I have a wife! If I want a blow job, I know where to go! Bastard! What do u think I am!”   这些话都是他在车里对自己说的。车外的那个遭到拒绝的人对木威作了一个 猥亵的动作,木威用同样的动作回应了他,然后开着车一溜烟走了。   木威走进房间的时候,柴禾正睡着,轻轻地打着鼾。慢慢地走过去,脱了衣 服,躺在了她的旁边。他用手环住了她,头埋在了她的怀里。好几个月里,这是 他第一次拥抱她。   “柴禾……”   柴禾醒了过来。   “我很累!”   “柴禾!我明天就去把电视搬回来。”   “不用了。”   “我向你发誓,我明天一定把它搬回来。”   “不用了。我很累,睡觉吧!”   ……   “不行,现在不行!我很累!”   “你干什么了你很累?!”受到挫折后的木威气恼地问柴禾。   “我没干什么,就是很累!”   ……   “王木威,你住手!你不累,我还要睡觉呢!”   ……   “Stop it!”   “啪”的一声,柴禾的耳朵嗡的一下子响了起来,右边的脸颊火辣辣的。她 本能地伸出腿去,没有提防的木威被一脚踹到了床下。他也许没想到柴禾会反抗, 从地上站了起来,从门后面拿了一把扫帚,朝柴禾的身上打去。惊恐的柴禾缩在 床上,用胳膊护着自己的头部。木威瞪着发红的眼睛,一边打,一边嘴里骂着: “U bitch!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柴禾身体的疼痛可能比不上她内心的恐慌 和屈辱。木威打累了以后,把扫帚扔到了地上,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然后点了 一支烟。柴禾开始嚎啕大哭。木威对她吼道:“还哭!快给老子闭嘴!”柴禾的 哭声小了下去。她心里充满了仇恨。   木威到厨房里找东西吃。柴禾飞到床下,飞快地拿起了电话,拨了911, 听到话务员的声音后,还没来得及说话,木威就从厨房里出来了。柴禾赶紧挂上 了电话。     看到她在干什么后,他扬起了手,给了她重重的一记耳光。五个手指印,清 晰地印在她的脸上,柴禾被打倒在地上。她绝望地看着木威,说道:   “姓王的,我们之间完了!”   “你父母亲可要伤心了!”   “U bastard!”柴禾想冲上去和木威撕打,被一把推倒在地上。木威没有 再看她,自行穿了衣服。到厨房里拿了钥匙准备出门。还没等他开门,外面街上 就响起了敲门声。他打开了门,一辆警车停在门外,警灯旋转闪动着,照亮了几 乎半条街。   柴禾在窗户上看着木威被警察带走。她亲眼看见警察让木威举起双手,搜查 他的全身,然后用手拷拷着他,把他带走了。她知道,也许明天木威就能回家。 但她将不再在那里等他。她必须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她自己的生活,尽管她还不 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However, nobody should get away with it!她突然 对自己说了一句英语,竟然是无法想象的流利。   明天,明天,她将有一个约会!不对,已经是今天了。今天她有个约会! 2000/11/12 (本文获第一届“PSI-新语丝”华人留学生网络文学奖) ※※※※※※※※※※※※※※※※※※※※※※※※※※※※※※※※※※※ 本期编辑:赋格 本期校对:方舟子 审  稿:阿飞、笨狸、方舟子、古平、虎子、唐郎、杏儿、亦歌、一华、应帆 技术支持:东风不败、时空、杏儿 联系人: 方舟子(fang@xys.org, fang@xys2.org) 投稿邮址:editors@xys.org, xinyusi@yahoo.com 联系地址:New Threads Chinese,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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